咬了咬紅潤的下唇,遲疑了半晌,她終於決定開口將一直積壓在心底的那憂愁道給他知。,
“我……時常作一個夢,”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她故意將穿越經歷說成了一個夢,如此一來,他便只會以為她作了幻夢一場,不會將其當真,“夢中,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意外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在這裡,我什麼人都不認識,可卻有著我在另一個世界一直殷殷渴盼擁有的家人、親情,雖然,這兒的親人偶爾會惹出一些狗屁倒灶的糟心事,要我幫忙收拾爛攤子,可是,他們總歸是愛護我的。
“在我病時,會為了治好我的病,不惜砸鍋賣鐵替我請來城裡的大夫看病,並不眠不休的辛苦照顧我,只為讓我恢複健康。而在另一個世界,我若病了,擁有的不過是冷床冷被,沒人會緊張擔心我的病況,但那卻是我連在夢中都不斷思念、想回去的故鄉,假如你是我……不,我是指夢中的我,你會如何選擇?是努力尋找回鄉的路,或是……就此留在這異世?”
她緊緊地瞅著他,似乎正等著他如何回答。
而聽了她這奇異夢境的皇甫殤則斂目沉默了下,而後,他緩緩抬手摘折下身旁桂樹的一片樹葉,開口道——
“飄渺虛幻之夢,何須如此掛心。但倘若是我,上天既然安排了我來此,必定有其目的,我則順應天命,既來之,則安之,放寬心,隨遇而安,不為其煩惱。”
他將自己的抉擇告訴了她,“至於……夢中對舊鄉之思念,則擱置於心底,偶爾思憶即可,畢竟……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無須讓它擾亂了心。
“既來之,則安之,放寬心,隨遇而安……你說的倒是簡單,但哪能如此輕松做到啊!”馬蘭眉幽幽嘆了口氣,她屈起雙膝,將下顎輕頂在自己的膝蓋上。
那可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如何能輕易放下?
如何能一句話就此將它忘懷?
“心定,則安之,心寧,則忘憂。”他持起手中樹葉,湊近唇邊,開始以葉片低低吹奏起歌曲。
那曲子,悠揚而婉約,偶爾纏綿悱惻,偶爾似輕吟、如低訴,讓人聽了縈繞於心,久久無法忘懷,她深埋於心底的憂鬱,彷彿也隨著這首曲子飄散而去……
“這是什麼曲子?”待他一曲吹罷,她不禁怔怔地望著他,疑惑地開口問道。
“江華靜夜曲,”他擱下葉片,撫去葉片上因吹奏而起的皺褶,語氣平靜的回答,“是我師父所做,心緒煩亂吹之,能靜心寧神忘憂。”
更能撫去聞者心中難以言道的愁鬱苦悶。
“江華靜夜曲?”她輕輕地重複這曲名,不由得淺淺彎起唇角贊道:“很好聽。”
這曲子令她想起了家,想起了……以往在現代生活時,一個人窩在公寓頂樓獨自哼歌賞月的情景,她忍不住放下抱膝的手、放下腿,轉而於石桌上撐起臉頰,歪頭向他要求,“你能再吹一遍嗎?”
他瞥了她一眼,順從她的意思,再度持起葉片吹奏曲子。
隨著這一曲,她心頭對那回不去的家鄉的執念慢慢消散,閉上眼,她專心而仔細地聆聽著這優美輕柔的旋律,不知不覺,方才久尋不著的疲倦睏意陣陣襲來。
當他吹畢擱下樹葉,她已面帶著抹微笑,甜甜地趴在石桌上入睡。
凝視著她甜美嬌憨的睡顏,皇甫殤心絃微動,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的睡顏。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驀地,他嗓音低沉地喃念起這首遽然閃過他腦海裡的詩詞,頓時,秋風吹起,桂花隨風飄吹落下,那淡黃色的秋桂雨瓣,剎那沾染了樹底下一睡一站的兩人一身。
彷彿有某種陌生的情愫,從他心底破繭而出,在無聲無息間,隨著這夜逐漸萌芽、滋長……
夢裡,她彷彿又回到了現代獨居的公寓頂樓套房,那兒,景物依舊,依然是一彎明月高掛天上,而她在月下的頂樓天臺,窩在藤編的搖晃吊籃椅上,一邊哼著亂七八糟的歌,一邊嗑著最愛的玫瑰瓜子觀賞月景,不待她伸手觸控那從夜空柔柔灑落下的月光,她便被屋外院子那一陣陣喧雜、吵鬧的叫罵聲給吵醒了,唯留下夢醒時那惆悵不捨的淺淺嘆息。
“你這小丫頭,恁大膽,偷東西竟敢偷到我們家來!就知道你這種有爹生、沒娘養的丫頭片子不是個好的,這麼小就會偷東西,長大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壞樣子!”
“嗚嗚……我沒有,嬸嬸,沒有,我沒有偷東西,嗚嗚……”
“還說沒有,都被我抓到了,還敢撒謊,也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就偷過我家東西,今天,我非要你家裡人給我個交代不可!走!”
馬蘭眉睜開眼,從睡夢中緩緩醒來。
“果然只是場夢啊……”她捂住心口喃喃自語,坐起身,看著自己此刻所待的臥室,不禁有些愕然。
奇怪了,記得昨晚她與他在院子談話,而後聽他吹曲不知不覺睡著了,之後,她是如何回房的呢?
雖然內心覺得奇怪疑惑,但這不是此時的重點,她該在意的是,這屋外到底在吵些什麼啊?
她連忙下床套了鞋,穿好衣裳,略整了整發,便急匆匆地往外頭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