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沒有或許。
陳師妹說他年紀小小就老僧入定,除了練劍,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她只是未曾見過,他沖動的一面。
他顫聲:“是我孟浪,汙了夕姑娘的眼睛,”
華聽風將袖子拉下來,蓋得嚴嚴實實的,手臂上的刺痛紅腫不及心中千刀萬剜的痛半分,痛應有盡時,胸腔的肉卻像刮之不盡,每一下都像第一下那麼痛。他側過臉,線條優美的下巴與精瘦的頸項連成一線,看得夕歡心潮蹁躚,而他聲音一沉再沉:“我送你回去……放心,這病不會傳染,而且隔著衣料……不過,也是委屈夕姑娘了。”
她那麼好,他怎麼配。
夕歡從看見手臂,明白是什麼怪病,到回過神來,不過五秒。
而她一抬頭,就知道男主角的腦補能力果然天賦異稟,恐怕在她發愣的空檔,他已經兀自腦補了十萬字虐文,吃了一嘴玻璃渣,心裡流血又流淚。她以一個明白人的角度來看,不免有些好笑,但更多是心疼。
她犯病了可以立刻去市醫院做個全身體檢,她很惜命,不會省這點錢。但一個寄人籬下,又不懂得討成人歡心的孤僻少年,面對‘怪病’,無疑於滅出來會被旁人覺得無足輕重,自身卻痛不可當的苦處,往往只能學會忍耐,與之相處。
再壞一點的,便是長成皮糙肉厚的大人後,回過頭去嘲諷同樣有難言之痛的人。
夕歡自覺不是這種大人。
她暗自吸一口氣,手撐著地站起來,仰臉定定看住華聽風——
他看上去更難過了???
“我只是手臂發病,手上沒事,大可讓我扶你起來,何必苦了自己的腿。”
他滿心苦澀,她日了狗了。
面對心中積病已久的傲嬌少年,夕歡也自有一套辦法,她先下一重藥——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進華聽風懷裡。
“不要說這麼難過的話啊,”夕歡的聲音輕而堅定:“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太想抱住你,等不及你扶我了。“
“……”
“我太高興了……”
這五個字的語速拉得很慢,給了她足夠時間打好腹稿。
要忽悠人,或者安慰人——這兩件事的方向是一致的,只是論心不一樣而已,想要幹好兩件事的時候,語氣語速都要穩,將對方帶入自己的節奏,一旦斷斷續續的,對方就會在你話裡的空隙開始思考,脫離你的掌控。說直白一點,你安慰人,忽悠人,說服人,就是給人搭一個戲臺子,觀眾只有一個他,自己不夠篤定,觀眾就會‘出戲’。
五個字過後,便要開始她的表演。
“你躲開我的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很害怕,擔心你發生了什麼事,害怕你因為師妹不願意跟我玩了,你跟我說明白之後,我鬆了一大口氣。”
“鬆了……口氣?”
溫香軟玉在懷,華聽風大腦短路,懵得連牛角尖都鑽不進去了。
夕歡在他懷裡抬起頭來,眼角紅紅的,雙眼如初洗晴空,透過一層水殼,包裹著盈盈的淚意:“身有怪疾又如何?而且聽你說,只要遠離眠藍花就不會發作,那我又豈會因為這件事害怕你,遠離你?你若是小看我,我就離你遠遠的!”
她思路清晰,過敏在她眼中,自然是小事,但在華聽風過往的人生裡,卻是頭等心病。
安慰人的時候,把積累已久,快將對方壓垮的問題說成小事,很自以為是,而且太傷自尊了,效果不會好。
尤其是安撫風哥這種敏感傲嬌的小少年。
說著,她似惱了他的懷疑,拂袖轉身,用背對著他。
華聽風急了,怕她跑掉,伸手搭住她的肩。
而即使是這種關頭,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是虛搭著的,只要她不掙紮,他就不會真的碰到她,如此守禮又剋制,視她如珍寶,他即使負責看守保護,也不捨得碰觸。
“我沒有小看你,”
平常話少的弊端顯現,他想要解釋,可是搜腸刮肚,刮穿肚皮,也刮不出像樣的好聽話。
“我只是……不敢相信。”
華聽風垂下眼簾,長而濃密的眼睫壓住的眸光滿布陰霾,壓得低低的嗓音就在她耳畔,帶有一點啞意,難而言喻的性感:“我很怕你會討厭我,第一次這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