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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小心啊,這家夥是美國回來的,動不動就殺人啊!”為了趕緊敲開嫌犯的嘴,丸尾指了指高倉,語氣誇張地恐嚇起來。
“對,沒錯。”高倉也十分配合地冷冷回答,槍口毫不動搖地瞄準著嫌犯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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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taka,你還好吧。”接到電話通知的高倉一回到分局,巡警值班中士就沖他打起了招呼,似乎全世界的警察都有給同事和犯人起外號的習慣,“高倉”的羅馬字母發音takakura在老美口中始終覺得又長又繞口,於是就簡而化之了。
“我很好,謝謝。”雖然面對面殺了個孩子又接受了紀律部門的反複調查,顯然心情不可能好,但高倉依然保持禮貌地回答著。
“那就好,去槍庫取槍,然後換衣服吧。”
“什麼?”
“取槍,更衣,出更,你本週上晚班,現在距離交班還有1個半小時——如果還沒吃飯可以到對面解決,好了你可以走開了,別像根木頭杵在這裡礙事。”
高倉沒想到這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就算了,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日本,也許會成為報紙頭條上的惡警、殺人犯,也許會吃官司坐牢,就算再走運,警察也一定當不成了,日本警察是人民的保姆,傳媒宣傳的和老百姓口舌相傳的優秀警察是那些騎著腳踏車奔波在鄉村小路上,幾十年如一日僅憑警棍和哨子維持著一方安寧的和藹老巡警。警察系統內部對於槍支的控制也十分嚴格,使用槍械是萬不得已,十分罕見的事例,當了一輩子警察也沒開過一槍的也大有人在。
長在刑警的家庭,從小又十分留意著相關的事情,高倉奏對這些很清楚,他記得父親在家裡和母親和自己一起看著電視,接到一個電話,就披上衣服匆匆忙忙出去的情形,記得父親和同事們在家裡喝酒到微酣時興奮地彼此吹捧如何赤手空拳不費一槍一彈制服兇犯的英勇事跡。“你父親一生逮捕了一百多名犯人,卻沒有致任何犯人於死地,他憎恨罪犯,但尊重任何人的生命。”大友警部補曾經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提著沉甸甸的快拔槍套和腰帶走進空氣汙濁的更衣室,周圍是擠來擠去的胳膊和身軀,此起彼伏的髒話和黃段子,儲物櫃門乒乒乓乓開啟又關上的清脆響聲,脫下自己的衣服,然後一步步穿上警用襯衫、褲子、皮靴、腰帶、領帶、防彈衣、夾克外套、佩戴電棍、辣椒噴射器、匕首、對講機、多用途包、水壺、快拔槍套,備用彈夾,這一系列冷冰冰的裝置在幾分鐘之內就把一個平平常常的瘦高個青年從頭到腳地武裝起來,成了冷冰冰的殺戮機器。高倉面對著窄窄的穿衣鏡,把警徽盾牌別在夾克外套的左胸上,鏡子裡那個迷惑地戴上警帽的面孔,真的是自己嗎?真的是高倉奏嗎?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地想成為他夢想成為的那樣的人,但現在看起來卻並不是這個樣子。
“那吐我一身血的癮君子在醫院掛了,他還沒賠我的洗衣費。”“哥們,開了幾張傳票?老子一天開了10張!”“別提了,被一個皮包炸彈浪費了幾個小時,結果裡面只有廢電線!”“來賭一賭‘大本’這班能不能查到非法持槍,1賠8,跟不跟?”“還不如開賭你這班能不能碰到賣□□暈倒在警車前呢!”更衣室裡交接班巡警們隨心所欲地交談著,脫口而出的話題都是足以把普通百姓嚇得心驚肉跳的殺人、搶劫、盜竊、販毒、□□、爆炸、詐騙。這些爆炸性的詞彙用那樣或輕描淡寫或誇誇其談的語調一波波鑽進高倉的耳朵和大腦裡,讓他沒法繼續想自己的事,沒法繼續想自己想成為的警察到底是怎麼樣的,這就是犯罪之都紐約,這就是全世界最忙碌的紐約警察,從早到晚都是案件和事故,沒有功夫繁瑣地調查,沒有功夫理解一個人複雜掙紮的心情,穿上衣服,佩上警盾,出更,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途徑可選。
穿戴好全副的裝置走出分局側門,在對面快餐店買了個漢堡,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向分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高倉拉開1334號警車的車門,坐了進去。
“紐約警察平均每年遇到15次險情,20年就是300次,其中任何一次犯錯,也許就和退休金無緣,直接進警察博物館了,你已經用掉了一次,還有299次。”霍金斯說著,踩下油門,警車開出停車場駛向巡邏路線。
警車行駛在狹窄的商業街上,霍金斯突然一個急剎車,拉開車門就沖了下去,用敏捷的手腕迅速按住一個身穿皮外套的墨西哥人。
高倉也拔出槍跳下了車,按照稽查課的標準手法開始搜身。經過一番仔細查詢終於在皮衣夾層和襪子裡翻到4包塑膠袋包裝的□□。
都是最小的零售包裝,而且純度很差,出售給癮君子的價錢是10塊錢一包。
“給他開傳票!”霍金斯吼到,高倉從多用途包裡翻出筆和空白傳票開始填寫,但他很疑惑這填來幹嘛。雖然這家夥顯然是個毒品慣犯,但對警察來說實在是雞肋,不可能僅憑這個份量就把他送進監獄,就算傳喚到看守所半天就會出來。
正在這時肩載電臺裡傳出了指揮中心的聲音:“車組14,你們巡邏路線上的河堤公園東側3號公寓有家庭糾紛事件,請立刻趕往處理……”
“taka,上車。”
“那這個怎麼辦?”高倉指著剛被抓獲的毒販,。
霍金斯面對面湊近墨西哥人,抓著他的衣領:“老老實實呆在原地別動,要是移動超過1米,你會死得很難看!”
然後他就放開對方自顧自地走回警車上,高倉一邊回頭望著那墨西哥人一邊轉進警車,“給他開傳票有什麼用?這點分量……”
“每開出一張傳票都有他的價值!”霍金斯高聲打斷高倉的話,“對於這些職業犯罪者,要抓住一切給他們寫傳票的機會,雖然傳票上寫的案情完全無關緊要,但一旦他將來涉及重大案件,在獲得確鑿證據正式拘捕之前,我們就可以找出這些當初寫下的案情微不足道的傳票,把他們扣下來。”
高倉還想問為什麼不把毒販送回局裡之後再來處理新的事件,但3號公寓已經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