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心望著窗外的天空沉沉地嘆了口氣,她想借著這口氣將沉浮不定的心壓下去,可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傅筠心轉過臉看向門口,就見化學實驗中心主任毛林昌急沖沖地走了進來。
可她住院的第一天他就已經帶著系裡的幾個領導來探望過她了,今天怎麼又來了?印象中他可不是熱心的人,再說自己也只是個小小的實驗老師加在讀博士而已,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跑來探望嗎?
可當傅筠心看到毛林昌身後那個面色冷峻的年輕男人時,心頭的疑問全都消散了,可新的疑問又浮現了出來
——紀慕辰?他怎麼來了?還是跟著主任來的...
傅筠心壓下疑惑,坐起身來與他們打了個招呼。
毛林昌笑著點了點頭,紀慕辰則徑直走到床邊,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問道:“好端端的,怎麼住院了?”
傅筠心避重就輕地回道:“有點發燒,不過昨天已經退了。”
紀慕辰皺著眉頭注視著她,不過幾天沒見,她的臉就小了一大圈,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發大了,卻不複往日的神采,臉色也不太好,白得近乎沒有血色。
就因為有點發燒?
他並不相信,還要再問,轉念一想,大概是礙於外人在場不便細說,便轉頭對毛林昌禮貌地說道:“毛主任,謝謝你帶我過來,辛苦了。”
毛林昌當即聽出了紀慕辰的言下之意——他這是委婉地趕自己走呢!
可自己特意跑這一趟,並不只是為了給他帶路,還得負責把人帶回去!於是連忙對紀慕辰道了兩聲“不客氣”,又沖傅筠心說道,“傅老師,沒想到你和紀總是老同學,紀總原本受校長的邀請來和我們實驗中心談合作,一聽說你生病住院了,連會都不開了,馬上就跑來看你,你不知道,現在校長和一眾領導們還在會議室裡等著他回去呢!”
啊,竟然這麼任性?
傅筠心聽了忙說:“那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他們久等了!”
紀慕辰卻驀地沉下了臉。
生病住院了不告訴他就算了,他急吼吼地跑來看她,她卻急著趕他走,所以在她心裡,他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嗎?
他忽然覺得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自己就像一個笑話,那些發自內心的不安與關切在她眼裡看來根本就無關緊要!
紀慕辰氣得拔腿就走,可剛走到病房門口又改變了主意——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還不清楚她的性子嗎?越是脆弱、越是無助的時候就越表現得堅強自立,總是強撐著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即便眼淚就要沖出眼眶,還要勉強自己翹起唇角微笑,而能真正讓她撕下偽裝的面具袒露內心怯弱的人,全世界恐怕只有顧霄霖一個吧?
紀慕辰想著就剎住了腳步,轉身對跟在身後的毛林昌說道:“毛主任,我們公司的副總將在半個小時後到達n大,代替我與你們商談合作事項,抱歉因為私事耽誤了你們寶貴的時間,麻煩你替我向校長和其他領導轉達歉意,謝謝!”
毛林昌聽得一愣:這話什麼意思?不回去了?可人不都已經看過了嗎,還守在這裡幹什麼?又不是在icu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要是實在放心不下,等會開完了再來看不就行了?橫豎人又不會跑!
毛林昌一邊暗自腹誹著,一邊摸著光溜溜的腦門,想再勸勸紀慕辰,卻見他拿著手機大步走出了病房,看樣子是出去打電話了,毛林昌忍不住又腹誹起來:履歷漂亮又如何、能力出眾又如何?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能幹出什麼大事來?!
紀慕辰打完電話又回到了病房。
傅筠心正靠在床頭發呆,見他進來立刻驚訝地坐直了身體:“你怎麼還沒走啊?”
紀慕辰坐到床邊的凳子上,拉長了臉不悅地問道:“就這麼想趕我走?”
“不是...”傅筠心擺著手,真心替他著急,“你不是要跟校長談合作嗎?趕緊去吧,別耽誤正事了。”
見她眼中流露出真真切切的焦急之色來,紀慕辰的臉色才總算緩和了些,語氣也跟著溫和了幾分:“算不上什麼正事,就是你們學校想和我們公司合作建立vr超級化學實驗室,不過有意向與我們合作的學校實在太多,無論從名氣還是條件上來講,那些學校都比你們學校好太多...”要不是想借機看看你,我還真不想跑這一趟。當然,最後那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對他這種畢業於世界名校的天子驕子來說,n大這種普通至極的一本大學當然不夠看了...
傅筠心領會了紀慕辰的言下之意,笑著附和道:“那倒是...不過校長一片誠意,放他鴿子不太好吧?”況且還是因為她...要是校長和主任為此遷怒於她怎麼辦?她可是打算在n大奉獻一輩子的。
紀慕辰不甚在意地說道:“要是被放一次鴿子換來一次合作,我想你們校長還是很樂意的。”
好吧,有資本,怎麼任性都行。
傅筠心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哇,那n大豈不是要趕在好多名校之前率先步入vr時代了?真是太感謝你了vr大神!n大的全體師生一定會把你牢牢記在心裡的...”
那誇張的語氣和虛假的笑意讓紀慕辰實在無法忍受,於是冷冷地打斷道:“好了,現在能說為什麼住院了吧?不會又是你那不靠譜的爸爸搞得鬼的吧?”
傅筠心臉上的笑意驀地一頓,隨後又彎起唇角笑起來:“不關他的事,是我晚上回家的時候遇到一個醉鬼,嚇得拔腿就跑,結果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到了後腦勺,醫生說有輕微腦震蕩,讓住院觀察幾天...”說完還不好意思地摳了摳眉梢,自嘲地笑道,“是不是很背啊?說起來今年真的是我人生中水逆次數最多的一年了,弄得我以後都不敢出門了!”
紀慕辰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這張蒼白的臉,那臉上的虛浮笑意假的就像一層面具,而那層面具底下,一定掩藏著他不知道的驚惶與恐懼,卻連分毫都不願透露給他。
紀慕辰心底一片澀然,良久,才斂起心緒,淡淡地問了一句:“報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