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你可知道昨夜你說了什麼麼?”
“什、什麼?”
“我碰你的時候,你叫了聲‘添香’,我本來還以為你是知道我是誰了,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你只是囈語罷了……”
白行簡心裡一驚。
“我倒奇怪了,我夜添香如何的人才,才能叫白大人連夢裡都不忘記啊……”
夜添香只淡淡說了一句,白行簡心裡卻開始打鼓,忍不住咬住下唇,盡力平靜自己跳得異常快的心髒:自己的那些念頭,不會被他知道了吧……
好在夜添香沒有繼續下去,只是滿意於白行簡安分趴在他懷中的動作,將他身體清理完之後,便鬆了手,道,“自己再泡一會兒吧。”
白行簡靠到浴池的另一邊,偷瞧夜添香的反應,卻見夜添香像是累了,眯著眼靠在浴池邊,從白行簡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得他一張側臉,額前有細碎的流海,打濕的黑發散在身後,長睫如鴉羽薄薄一片,更不必說高聳的鼻樑,弧度姣好的唇線,和精雕細琢的臉型,不算陰柔,也不算剛毅,只是恰好帶了些邪氣的中性美,叫人移不開眼。
白行簡知道他和夜添香不是一類人,他中規中矩,恪盡職守,或許將來會娶妻生子,平淡生活;而夜添香,亦正亦邪,從容不畏,註定睥睨眾生,笑語輕狂,在史書中留下傳奇的美名和罵名,卻叫人平白無辜就敬仰起來。
就如同昨夜的事,他知道自己需要放得下,因為對於夜添香來說,這或許只是千百個春宵夜裡尋常的一個,他也是千百美人中平凡的存在,是不會讓夜添香停下來,回頭看看的。
只是自己,明明知道這些,卻寧可做只愚蠢盲目的飛蛾,一次次用力沖向那朵遙不可及的光明,哪怕最後,灼傷的會是自己,乃至為此付出生命。
白行簡默默地看著面前放下戒心、靜靜休憩的男子,忍不住用目光一次次描摹他的輪廓,不忍移開視線。半晌,他閉上眼,靠在池子邊上,嘆一口氣:正如蘇棋所說,自己怎麼就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呢,而且,竟會一直喜歡他七年……
池子裡蒸汽氤氳,暖香襲人,白行簡一夜未睡安穩,也慢慢不自覺地睡過去了,等到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客房床上,映入眼中的依舊是熟悉的流蘇簾子。
他看看身下,昨夜的被褥全都換下了,現在用著的嶄新而幹淨,連自己身上,都換了新的褻衣,不由覺得夜府下人盡職得很。
他因泡過溫泉,覺得腦子有些昏昏沉沉,勉強坐起來,就覺得腹內空空,仔細想想,才發覺自己昨夜喝了太多酒,並未動筷,而今晨也未吃早餐,不由覺得餓了。
人因饑餓,嗅覺就好得很多,白行簡隱約聞到“珍饈堂”的桂花糕的香味,四周找找,就眼尖地發現客房桌上,擺了個彩漆描金的食盒。
他看看四周,客房內沒有其他人,便下了床,看到床頭擺了自己的衣服,摸一摸,顯然是洗過並用炭火烘烤幹透的,帶著暖意,他換好衣服,到一旁盆中洗了把臉,起身到桌邊坐下。
掀開食盒的蓋子,果然裡面是“珍饈堂”的各色糕點,荷花餅,桂花糕,蓮子酥,哪一樣看起來都是令人食指大動,且似乎是剛做好的,還帶了些餘溫,香氣嫋嫋。
白行簡餓得很,用手揀了一塊嘗嘗,果然是“珍饈堂”名不虛傳的絕佳美味,正覺得糕點會吃得口幹,就看到食盒內還擺著一小碗碧玉蓮子羹,他試了一口,溫熱正好,便多嘗了幾口。吃著吃著,他忽然停下來,心中一怔:這一些,都是夜添香叫人準備的吧,那般細心妥帖,是一般人都沒法做到的吧,那這樣是不是能說明他對自己,還是有些不同的呢……
用完早膳,白行簡推開客房門,幾個侍女候在門口,見他出來,就紛紛向他行禮,其中一個看起來最老成,上前來福了一福,開口道,“白公子,我家少爺吩咐了,他現去外面辦事,白公子若是用完早膳要想到處走走,可叫我們帶路,若要出門,馬車在門口備著。”
白行簡點點頭,回道,“難為你家少爺想得周到,那勞煩姑娘帶路到門口,我已經打擾府上了,是該回去了。”
侍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但什麼也沒說,就應了一聲,“公子這邊請。”
白行簡跟著她一路走到夜府側門,果然一輛馬車候著,車夫見了他,也下來行禮道,“白公子,要去哪兒,盡管吩咐我老張。”
白行簡忙讓他免禮了,道,“麻煩張伯了,帶我回白府就好。”
車夫應了,掀了馬車簾子讓他進去,然後自己也坐上位置,一抽馬臀,就飛奔往白府去了。
那侍女在門口看著馬車遠去,後邊一個看起來地位低一點的侍女忍不住問道,“紅姐姐,少爺怎麼知道這位白公子必定是要回自己府上去?我還以為他會留下來,看看夜府呢!”
那侍女搖搖頭道,“這是少爺的事,我們少管,總之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了就好,走吧。”說著,轉身回府,那低等侍女也乖乖跟著她進去了,只是沒看到她臉上一絲奇怪的神情:這白公子,少爺似乎對他有些特別呢,難道這位白公子就是……
白行簡剛回了府,管家就迎出來,急道,“少爺,昨夜你去哪兒了,今早蘇少爺也來找過你了,我說你還沒回來呢。”
白行簡一愣,忙解釋道,“李叔,沒事的,昨夜參加兵部尚書生辰宴會,我就歇在尚書府裡了。”
“那今日少爺你沒去上朝麼?蘇少爺剛才下朝回來似乎有些擔心吶,說沒看見少爺你。”管家迎他進了府,打賞好夜府的車夫,繼續道。
白行簡一愣,這才意識到還有上朝這件事,不由苦笑道,“看來昨夜酒醉太深,竟把這事忘了,希望皇上不要怪罪啊。”
一個時辰前,皇宮,朝陽殿。
皇帝百裡嵐看了看下面眾臣,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待看到大理寺卿獨自一人時才意識到白行簡不在,而整個早朝那麼安靜,自然夜添香也不在場了。
下朝後,百裡嵐獨自在殿內,手一揮,一個黑影出現,“軒轅,昨夜兵部尚書的宴會情況如何?”
暗影衛長軒轅在一旁恭敬答道,“回皇上,尚書省右僕射大人白大人醉宿夜府。”
百裡嵐一聽,笑笑,搖搖頭,“罷罷,這兩人,饒了他們一次。”再未追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