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一提出讓茶茶離開門派,葉晚晴估計會追問他為何知道這個辦法。
茶茶醒了之後,看到沽酒在一旁守著自己,很開心:“師父……”
沽酒轉頭,茶茶卻只看見她師父一臉厭惡,她疑惑,“師父?”
沽酒看著茶茶冷冷開口:“你可知為何我和師父都聽不到鎮山石的聲音而你聽得到?”
茶茶不解,等著沽酒說下一句。
“從前我以為你只是個活潑可愛的精靈,卻未想到你如此脆弱,三言兩語就被鎮山石蠱惑。師父答應你族長老會護你周全,萬一你出事讓師父顏面何存?你這個徒弟我教不了,我已通知了你族長老,待她前來,你就和她一起走吧。”
茶茶似是聽不清沽酒的話,或者聽清了卻沒聽懂,她漂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沽酒,似乎是在看她的這個師父是不是被人假冒的。又或者在等他師父說,哈,騙你玩的。
然而沽酒並未突然笑著和她說你被騙到了吧,她覺得這個假冒的太逼真了。直到花族長老出現在視線中,茶茶才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師父竟然是真的要趕自己走!
見茶茶又要反抗,沽酒一個定身術制住了茶茶,不忍聽她哭泣,又封住了她的聲音,直接將茶茶交到花族長老手上。
沽酒轉身,沒有看滿眼淚痕的茶茶。直至花族長老帶著茶茶離開了青霜山門。沽酒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眼神晦暗。
葉晚晴在隔壁房間睡醒,來換沽酒休息的時候,發現沽酒坐在房間裡,而床上不見茶茶蹤影。
“茶茶呢?”
“之前是我拒絕茶茶才導致她心防不穩被鎮山石迷惑,我既然不能接受她,就不能讓她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不肯走,我只好讓花族長老將她帶走了,也許遠離了我和鎮山石,她就能好了。”
“……”葉晚晴覺得雖然沽酒說的冷酷,可是卻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如果日後魔尊真的現世,也不至於受到牽連。她彷彿覺得自己老了十歲,“你們啊,總是讓我操心。”
可是自己又何嘗沒有讓徒弟們操心……
兜兜轉轉,又只剩一個徒弟在自己身邊,而徒弟還不是原來那個徒弟。
葉晚晴突然意識到,彷彿在去試劍大會之後,就再也回不到之前無憂無慮的時光了。
而洛孤塵依舊在山腳下站著,手裡拿著葉晚晴許久之前用木頭雕的自己,這是他將青霜劍交給沽酒之後身上唯一可以用來想念葉晚晴的東西了。他自己還有一個“師父”,他並沒有和葉晚晴交換。他將兩個木雕放在一處,笑了笑,彷彿他和師父也在一起了。
自從完全變成魔族形態之後,他反而沒有之前那麼焦躁,彷彿塵埃落定,他們咫尺天涯。
有的時候洛孤塵想,出了深淵之地後遇上葉晚晴,並且從此以後不敢求求不得不能求、日日夜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與在深淵之地數不清多少年的寂寞相比,哪個更讓人難以忍受。
他記不起在深淵之地待了多久,有意識起便在那裡,沒有晝夜之分,沒有絲毫變化,只除了一波又一波不斷廝殺的同族。可是他明明來到人間不到二十年,遇到葉晚晴十年,深淵之地的孤寂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如今回想起來的,都是和葉晚晴相處的一點一滴。當年在山腳下初遇少女葉晚晴的那一幕,仍舊歷久彌新。就算幼年家中巨變,就算獨自一人掙紮生存,仍然能倔強地從絕望之中開出堅強的花來的葉晚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想站在葉晚晴的身邊,他想與她一同承擔,他想保護他的師父。但是他知道,他的師父不需要他站在她的前面。他怕自己不斷積累的執念給葉晚晴帶來困擾,他一直在剋制自己。
他以前既怕葉晚晴知道,又怕她不知道,還怕她知道了假裝不知道。
一開始他覺得自己配不上葉晚晴,所以他不想說;後來人人都說師徒戀沒有好結局,所以他不敢說;到現在,他竟說也不能說了。
他沒有立場、沒有資格,甚至都不敢出現在葉晚晴面前。
如果當初他沒有打破結界,其他的魔族就不會出來,葉晚晴的父母也不會因自己而死;而如果他沒有出來,他將不可能遇到葉晚晴,又何談後來的糾葛。他捨不得遇不到葉晚晴,又捨不得傷害葉晚晴。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卑鄙,現在更厚顏無恥地想隱瞞師父雙親死去的真相。為了隱瞞自己魔族的身份,竟然將師父逼致吐血。
他覺得自己不愧是魔族,生而卑鄙。
他有時候在想,師父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偷偷地在練習藍蛟,還是在看話本。她有沒有如同他想念他一般,也想念他呢。葉晚晴至今沒能辟穀,她有好好吃飯嗎,沽酒有照顧好她嗎……
一想到沽酒他就止不住瘋狂的妒忌。明明他的師弟什麼也沒幹,但是他妒忌沽酒能夠毫無阻礙地待在葉晚晴身邊。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見葉晚晴一步一步從臺階上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從打量,到疑惑,再到不可置信。
洛孤塵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