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擺好了棋盤,兩人便在紗窗下對弈。
下了三局,黛玉都輸了,越發不服氣,正說再來一局,忽見紫鵑與雪雁春纖幾人捧著幾個包袱過來,不禁一怔,“這是做什麼?”
紫鵑笑道:“這是府裡給咱們做的衣裳和打的首飾,姑娘的也一併拿過來了。”
說完開啟兩個桃紅軟綢的包袱給黛玉過目,一共是四套衣裳,料子都是上用的,針腳細密,配色鮮亮,頗為精緻。
兩套首飾一套是金累絲攢珠的,一套是鎏金點翠的,花樣新鮮,做工精巧,十分難得。
不過黛玉素日對衣裳和首飾頗為講究,一定穿戴上的東西都是身邊人自己做的,榮國府裡每年做的四季衣裳從來不穿,大多是給了紫鵑雪雁她們。
今日也是一樣,略掃了一眼,“橫豎這衣裳我也不穿,白擱著黴壞了,你們拿去分了吧。”
紫鵑與雪雁謝了恩,便把衣裳拿下去了。
黛玉向來手裡散漫,俞青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紫鵑也開啟了自己的包袱,她是黛玉的大丫頭,分例自然是一等的,做衣裳的料子是官用的,首飾也是一套十分精緻的金頭面,雖然只有釵、簪、耳墜和戒指四樣,但打造得極為小巧精緻,重卻不過四五兩。
加上工藝,這一套首飾便不下五六十兩銀子,夠莊戶人家過兩三年了。
俞青在一旁看到,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如今還只是元春省親第二年,榮國府年華正好的時候,還沒有到寅吃卯糧的地步。
賈府的丫鬟吃穿用度竟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還強,一年四季每季兩套衣裳,賈母過壽、逢年過節時還能得一套,再加上頭面首飾,打賞的金銀錁子等等。
再加上逢年過節送世交故舊的節禮,不過這一項倒還好,有進有出,這邊送出去,那邊就收進來了,而且榮國府收進來的比送出去的多。
通常來說一年花費的大頭主要是下人的月錢,每季的衣裳首飾,逢年過節的打賞,酒宴的用度等等。
善弈之人,胸中必有丘壑,即便是原本的迎春也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一無是處。
她對賈府裡的很多事情其實都十分清楚,只是不說罷了。
從迎春的記憶中可知,往年榮國府打造的金錁子每年都有五六百個罷,七錢一個,光這一項便要三四百兩黃金,等同於三四千兩銀子,還有銀錁子也差不多要近千兩銀子。
而賈府的下人上上下下加起來統共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下人貪墨掉的,單是這些花費一年下來沒五六千兩銀子都打不住。
榮國府又向來講究排場,十分奢靡,花錢跟淌水似的,怪不得會寅吃卯糧,即便有林家的幾百萬家産,還是短短幾年便敗落下去。
丫頭們正興高采烈的分首飾分衣裳,一人笑道:“今年府裡可真大方,這耳墜上的珠子都是實心的。”
另一個丫頭小心翼翼收起首飾和衣裳,頭也不抬道:“那當然,也不看看咱們府裡是什麼人家,前幾年比這還多呢,這點子東西算什麼?”
黛玉原本正拈著棋子,聽了這話卻頓住了,目光中閃過一絲悲涼與憤怒。
俞青等了半天沒動靜,剛抬起頭,見了黛玉的神情,想起剛才兩個丫頭的對話,心中驀然一動,其實以黛玉的冰雪聰明,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榮國府貪墨了她家的財産。
只是她父母俱亡,一介孤女寄人籬下,無依無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也只能裝糊塗罷了。
賈母雖然疼黛玉,但她畢竟是賈府的老祖宗,凡事都以賈府的利益為重,這份疼愛之心便也打了折扣。
賈家花了黛玉的家産,反而說她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一草一紙都是用的賈府的,黛玉本就敏感多思,也不知平日裡流了多少淚。
只怕黛玉最後的死也與賈府脫不了關系,花光了人家的財産,又不想娶人家,更不可能放她外嫁,多年流言下,黛玉的清白名節也毀了,最後不得不死。
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這麼一個水晶玻璃心肝的人,偏偏命運多舛。
黛玉也沒心情下棋了,放下棋子,“姐姐歇一歇吧,咱們改日再戰。”
紫鵑也端了茶點上來,俞青剛端起茶杯,便見小丫頭蓮花匆匆跑過來,“姑娘,您快回去吧,咱們院裡出事了!”
俞青聞言皺了皺眉,“究竟出了什麼事?怎麼慌慌張張的?”
蓮花氣喘籲籲道:“司棋姐姐發現王嬤嬤偷了您的珍珠首飾,兩個人已經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