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殷落下一子,道:“我觀公子似乎對俞青姑娘頗有情意,不知我的猜測可真?”
花滿樓動作微頓,方道:“前輩猜的不錯。”
柳殷聞言,嘆了口氣,道:“那我想勸公子一句,三思而行。”
花滿樓聞言,拈著棋子的手微微一緊,沉默片刻,道:“前輩這話何意?”
柳殷看了花滿樓一眼,嘆了口氣道:“人妖終究殊途,你們兩個若執意在一起,有違天意,終究不會有好結果。”
花滿樓淡淡一笑,“人妖殊途不過是凡人給自己找的藉口,我從來只信人心,不信天意。”
柳殷輕輕嘆息,“我有一個故事,不知花公子願不願意聽?”
“晚輩洗耳恭聽。”即便柳殷的話不中聽,花滿樓也沒有因此發怒。這般人品,連柳殷也暗暗贊賞不已。
這是一個俗套的桃妖報恩的故事,不必他說,花滿樓已經猜到了後續,果然,柳殷嘆了口氣,道:“桃妖原本只為報恩,誰知兩人日久生情,桃妖愛上了救他的那位姑娘。兩人幾經波折,終於結成了夫妻。”
花滿樓不自禁露出笑容,微笑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好事。”
柳殷聞言苦笑了聲,“原本很好,只是人妖終究殊途,他們結合本就有違天理,自然不可能有子嗣。他們成親五年,膝下始終無子。桃妖並不在意,他的妻子卻因此鬱郁寡歡,日漸沉默。”
花滿樓聞言一頓,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柳殷繼續說道: “桃妖知道妻子的心結,人與妖壽命本就相差太大,桃妖永遠是那個年輕的樣子,她的妻子卻終究會老去,年華不在。
他的妻子一直為此不安,如今又沒有孩子,自然更加恐慌。桃妖深愛他的妻子,為此到處尋找生子的方法。”
“終於,他歷經千辛萬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他的妻子懷上了孩子,可凡人之身無法孕育妖胎,桃妖便用自己的精血喂養這個孩子,終於,捱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
夫妻倆滿以為可以迎來新生命,然而,這個孩子終究是天道不容,出生時母體難産,孩子降生那刻,便沒了呼吸……”
說道此處,柳殷便停住了,花滿樓臉色一白,神情極為不忍,即便不說,他也能猜到結局。
柳殷的目光望向遠處,似乎看到了遙遠的時光,良久方道:“他的妻子受不住打擊,自此便瘋瘋癲癲,不過一年便離開了人世,那桃妖悲痛欲絕,到處尋覓高人,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希望能找到亡妻的轉世之身。”
“那後來呢?他找到了嗎?”花滿樓忍不住道。
柳殷的目光慢慢恢複清明,淡淡道:“找到了,只是那一世,他找到她時,她已經成親生子了,他才明白,人一旦死去,便什麼都結束了,找到她的轉世又如何?即便魂魄相同,那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柳殷看了眼花滿樓,嘆息道:“花公子,這就是前車之鑒,人與妖在一起,終究不會有好結果的,人的一生太過短暫,而留下來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
花滿樓沉默不語。
柳殷見狀,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忽然面色微變,看了花滿樓一眼,衣袖輕輕一揮。
花滿樓只覺一陣微風拂過,正疑惑間,忽聽前面傳來說話聲,那兩人似乎在漫步閑談,聲音越來越近,不過片刻,便到了桃花樹下。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花滿樓不禁一僵。
俞青並不知桃樹後面有人,看著臉色蒼白的阿依朵,輕聲勸道:“其實陸小鳳說的也沒錯,他本來就是個浪子,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更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你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阿依朵沉默半晌,方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當初阿媽就告誡過我,讓我不要去招惹中原的男人,偏偏我不肯聽,如今落得這般結果,也是我咎由自取。”
俞青從未經過情傷,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依朵擦幹淨眼淚,強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我,這情愛之事本就講個你情我願,我們苗家的姑娘向來拿得起放得下,不會為此尋死覓活的。”
抬起頭,看見俞青美麗的面龐,不禁問道:“姐姐,你有沒有喜歡過人?”
俞青聞言沉默不語,良久,方搖了搖頭,道:“沒有,我也不想沾惹情愛,向來情障最傷人,得而複失不如從未得到,又何必為了短暫的歡愉,去承受餘生中無盡的痛苦。”
自從那日陸小鳳問她,把花滿樓當成什麼人,這個問題便一直她腦海中徘徊,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於她而言,花滿樓是相伴多年的知己,好友,親人。
但時至今日,她卻無法忽視心中的悸動,她知道,她動心了。
但她與花滿樓,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江南花家的七少爺,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嬌妻稚子環繞身旁;而她,不過是天地間一抹不知何去何從的幽魂,不知何時又會繼續她的旅途,在無盡的輪回中,當一個過客。
那個纖細的身影已經遠去,柳殷也不知何時離開。
花滿樓立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人生並不是永遠都像他想像中那麼美好的,生命中原來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