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幾天, 關戎天天都往賀程程門上跑,臘雞臘肉,包子饅頭,送了一筐又一筐。
賀媽媽年前一直忙著照顧賀程程,根本沒來得及值班年貨,看見關戎送東西過來心裡還挺高興, 過了幾天,整個儲藏室都快堆滿了, 她又有了意見。
“你是想把你爺爺的老本都給我搬過來呀, 怪不得都說娶了老婆忘了娘。”
賀程程坐在椅子上吃早飯,正張著嘴等關戎給她喂小籠包,聽到這兒不免怔了下:“媽媽,你這是答應了吧。”
賀媽媽擰著眉頭:“我答應什麼了, 你別造我的謠啊, 我只是就事論事。”
賀媽媽表面上還傲嬌著,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她對女兒被拐走這件事,早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工作。
反倒是賀建軍回過味來, 覺得養了二十幾年的小白菜, 就這麼平白無故地被拱了, 實在有些不劃算。
遊魂似的蕩到關戎面前,瞪了他一眼,張開嘴:“我也要吃小籠包!”
賀程程一頭黑線, 伸手進餐盤裡拿了一個塞進他嘴裡。
“哦哦哦!燙燙燙!”賀建軍跳著腳地跑開了。
關戎輕輕敲了下賀程程腦門:“你怎麼對爸爸這麼兇。”
賀程程吐吐舌:“還要吃!”關戎笑著又給她餵了一個。
年三十自然還是在軍營裡過, 只不過今年有別於往年, 因為年後要換基地,開過年來部隊開拔,這裡的一切都會變成歷史。
記憶裡永不褪色的大院成了舊的,那些數不清的歡聲笑語也漸漸消弭,賀程程跟關戎住過的小樓,他們乘過涼大樹,都將成為久遠的過去。
人總是最難和過去告別,不管有多理性的人,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也有溫柔的一面。賀程程現在只要想一想,心裡就會覺得很難受,關戎也不會例外。
兩個人一大早就去了大院,迎接他們的還是並不起眼但十分威嚴的大門,衛兵衣著整齊,腰板筆直,崗哨後面寫著“衛兵神聖不可侵犯”。
看到有人過來,衛兵兩隻眼睛立馬亮起來,男人身材高大,穿一套松枝綠軍裝,是一位陸軍老大哥。旁邊一個女生十分嬌小,坐在輪椅上,大眼睛四處張望。
年底管得嚴,遇見生面孔大家都緊張,關戎不為難站崗的這位,給裡面認識的團長打了個電話,過了會,他的警衛員出來領的他們。
進了軍營,關戎就沒讓人跟著,自己推著賀程程打算把這裡好好轉一圈。
這世上的人易變,情易變,但地方卻不變。除了道路邊的樹蔥鬱不少,除了牆上的漆斑駁幾分,路還是老路,樓還是老樓。
家屬住的地方在營地最後方,關老首長因為級別問題,能單獨有一座小樓。
說是小樓其實也就是有個不大院子的單獨小二層,除了他以外,還要住家裡幫忙的阿姨和關戎,連個給老爺子看書的單間都沒有。
關老首長那兒的條件雖說一般,但比起賀程程來又好上許多。賀程程離他們不遠,就在毗鄰的宿舍,為了照顧隨軍的家屬,都設計成一室一廳一衛的套間。
賀程程從小不知道個人空間為何物,小床靠著爸媽的大床,夜裡需要聽著爸爸的鼾聲入眠,白天誰發出大一點的動靜,都能打擾到旁人的清夢。
賀程程於是常常往關戎那邊跑,晚上玩得累了,時不時就賴在他那兒。關戎一開始牢騷滿腹,後來見趕不走她,索性也就接受了自己的房間裡多出一個人的現實。
唯一有點可恨的是,關戎總不肯讓她睡床,要不就是夜裡把她被子全搶了,等到她被凍得高燒一場回來,他才老實地搬去了小沙發,再也不跟她折騰。
兩個人今天想來的也是這棟小樓,因為條件不好,近年又年久失修,後幾任都沒有再來住過,裡面空空落落地等著人來。
關戎拿著鑰匙開了院門,吱呀一聲響,門也顫了兩顫,真的很久沒有人來,甚至連鉸鏈上的油都幹了。
院子裡格局沒怎麼變,關老首長精心照顧過的花草枯的枯,像嬌氣點的芍藥牡丹,已經被一叢雜草遮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裡面的門沒鎖,關戎先推門進去,裡面久沒住人,打掃得還算幹淨。
賀程程緊跟著進來,指著一處處地方道:“你在那兒搶過我的糖……在這兒把我推倒過……這邊我委屈得哭過……那邊你給我喝了剩下一口的娃哈哈……”
關戎越聽越不是滋味,他是真的很想否認這些沒腦子的事的,但無一例外,不都是他當年腦子裡灌水做的孽嗎。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笑起來:“以前真的不煩我?”
賀程程一隻手在膝蓋上蹭了好一會兒:“……誰讓我那時候傻乎乎的。”
關戎放下臉:“你一說謊,小動作就特別多。”
賀程程訥訥:“我就頂多揹著你罵過那麼一兩句,隔一天不還是來找你玩了嗎?”
關戎蹲下來親了親她手,說:“知道我家程程最寬容大度了。”
賀程程彎腰下來跟他頭靠著頭,笑嘻嘻的:“以後可不能那麼兇啊!”
關戎現在哪還敢呢,平時跟她說起話來都要先認真考慮會兒。特別是最近經歷岳母考驗,賀媽媽嫌他脾氣不好,他說話稍微大聲點,她就用眼神殺死他。
不過自己的姑娘,自己疼,關戎心甘情願做低伏小,低聲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