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
他長得一點都不像那個蒼老詭異的姑母,年輕,好看,澄澈,羞澀起來像一朵待要綻放的睡蓮花。
偏偏,他有一個那樣討人厭的母親。
他的母親那樣趾高氣揚地看著她,彷彿對她不屑一顧,彷彿連那一眼都是施捨,她說:“我兒既然看上你,便是你的福分,別人求也求不得,你該知道珍惜。”
她說:“若非我兒喜歡你,你這樣的女子,是配不起他的。”
他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前來投奔的沒落外族,而她父親卻是城中首富,即便沒有官袍加身,地位也不可小覷。
這樣的她,憑什麼配不起他?
她生來便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的明珠,憑什麼要自甘下賤去做被人挑揀嫌棄的魚目?
憑什麼?!
她手執那朵嬌豔的蓮臺花在胸前,紅潤的嘴唇微微勾起,笑得十分明媚,將那一園芍藥都襯得失色。“你喜歡我啊?”白嫩的手指輕點著花瓣,她抬起漆黑的眸子,漂亮的眸中清澈得像一汪春日山澗的清泉,“你憑什麼喜歡我啊?”
俊秀的男子一愣。
少女依舊笑得天真,聲音嬌嫩好聽得很,說出的話卻惡毒得能沁出毒汁來,“你的身子那般弱,萬一早逝了怎麼辦?”潔白的蓮臺被一點一點扯碎,碾成花泥,零落一地。少女認真地苦惱著,“我不會嫁給你的,我可不願做了寡婦。”
他曾經愛極了她的明媚天真,如今卻成了傷他至深的利刃。
畫面一轉……
漆黑粘稠的夜裡,漫天火光之之中,頭發花白身子佝僂的醜陋老嫗拄著柺杖,面色猙獰:“你害死了我兒,我要你以命償命!”
一身紅嫁衣的新娘發絲淩亂,卻絲毫不減一分美貌,她被強壓著按在地上,模樣十分狼狽,漂亮的眼睛裡卻滿是倔強:“與我有什麼關系?我沒有害死他,他會死不是我的錯!”
“賤人,你竟還敢狡辯!”老嫗支起柺杖狠狠地打在少女頭上身上,少女被壓得無法動彈,只能生生受了。她自小沒受過這樣的對待,哪裡受得住,當即便疼得慘叫出聲,幾乎暈過去。老嫗發洩了一會,到底體力不濟,也是氣喘籲籲,拄著柺杖罵道,“你還敢說不是你的錯!若非是你拒絕我兒,他又怎麼死!”
少女嘴角沁著血漬,一身皆是狼狽,眼裡卻是倔強不改,“我沒有錯!我不喜歡他,不願嫁給他,何錯之有!他會死是他命不好,與我何幹!”
她這般理直氣壯,全無一點悔改之心,老嫗怒極反笑,“我第一眼見到你便知你是個不安於室的,偏我兒喜歡你!若非他苦苦哀求,你以為我會容你這許久?”那張猙獰老臉上滿是悲痛的神色,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我兒年幼體弱,性子又內向,從未向我開口求過什麼。他第一次求我便是為了你……沒想到,竟是我一時心軟害死了他!”她渾濁的眼裡忽而迸發出灼灼的恨意,便是少女倔強如斯,也看得一縮,便聽她冷冷說道,“既然我兒這般執著於你,我這為人母親的自然要成全他的心願……他至死都想著要娶你為妻,我又怎麼忍心……怎麼忍心……你若去陪他了,他便不會再寂寞了……”
她的殺意實在是太過明顯,半點沒有掩藏的意思,少女美麗的眼睛驀然瞪大,漆黑的眼底染上了不可名狀的惶恐,“你不能這麼做!我父親母親不會放過你的!”
“他們?”老嫗一臉輕蔑,“他們也不過是仰仗我的鼻息賴以生存,我若想弄死他們,不過是輕而易舉。你以為我這般輕松把你綁來沒有你父母的功勞?”
少女一懵,“不……我不信!你騙我!”
“在整個家族的利益面前,你一個女子,算得了什麼?”老嫗撫摸著自己皺巴巴的臉,“我付出我的青春美貌為家族窺天機謀利益,你又能做得了什麼?”
“他們不會來救你的……沒人會來救你……”老嫗笑得陰冷,如同深淵裡爬出來的惡鬼,“你害我痛失愛子,我便要你永生永世不得輪回,生生世世守著我兒屍身,以作償還!”
……
沉重的棺蓋被一寸一寸地闔上,遮住了她的一方天地。棺木四角被釘上一百零八顆金色長釘,仿若一個堅固的牢籠。鮮活的生命消逝在了一片陰冷黑暗之中,寂寞的靈魂在無邊孤寂中嘶叫哀鳴……
她死在了絕望之中,美麗的肉體一點一點地腐朽,又在無盡歲月中因為怨恨而重新凝聚。
之後,便是滄海桑田的巨變。
時光馳隙,物是人非。
熟悉的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