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淙抹著元棠的眼淚,怎麼也抹不掉,元棠好像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連日的苦和痛再也壓制不住。
封淙牽著元棠到隔壁浴室裡,用了三大桶水才將元棠身上泥沙洗淨,封淙也跳進桶裡,他也滿身風塵。
元棠狼吞虎嚥喝下廚房準備米粥,淚不停地流,眼睛腫得像兩顆桃子,封淙沒有辦法,俯身親吻元棠的眼瞼,像為受傷的小獸舔舐傷口,輕輕舔著他眼下的淚痕,然後才拿了藥箱給他上藥。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兩人平躺在榻上,捂在薄衾裡,元棠問:“你被他們找到了嗎?”
封淙說:“我沒到城外就遇到北晟兵,我自己跟他們進城的。”
元棠心裡又不好受,他說:“我沒察覺蘇守逵的意圖,沒能通知你……”
封淙說:“我也沒想到。路上一直下雨,很多地方遭了水災,趕到蒂桃郡我才聽說義赤已經攻打白虞,後來我收到一封沈靖宣的來信,才知道蘇守逵對我們隱瞞了一些事。”
“他隱瞞了什麼?”
“太後剛剛過世。陛下就免去王尚書職務,讓他歸鄉養老,王麴剛到輝州,又被調離,叔父也去職離任。後來有人告密,說王尚書和雲暘侯密謀在輝州起兵,接連一個月中,王尚書也病故,陛下削去王麴的爵位,讓他回蓬吳家中。”
元棠只知道桓王離開上筠,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也許是京中訊息還沒傳來那麼快,也許是蘇守逵有意攔下來。王太後才剛離世,王家一派幾乎全都被清掃,還是以對朝廷不臣這種罪名,蘇守逵作為王家一派在齊州的代表,情況只會比當年袁將軍還糟糕。
元棠說:“雲暘侯那個樣子居然會……那蘇守逵也不該投敵,義赤正攻打白虞,朝中不可能陣前換將。”
封淙說:“沈靖宣說,告發王家的人並非無憑無據。王家曾有過攫取兵權的打算,有些手段未必能見人,太後驟然離世,王尚書和王麴亂了方寸,不小心將把柄洩露給有心人,蘇守逵也曾參與其中,或者有書信往來,留有證據在王家,所以他不安。現在義赤來犯,朝中自然不會動他,待義赤兵退,朝廷定不會讓他再鎮白虞。”
元棠說:“那也不用投敵吧,先不說義赤還要為禍多久,白虞每年都受到北晟侵擾,總要有個鎮將在此……”說著元棠也想起來了,先前蘇守逵並未鎮白虞,在白虞帶領齊州軍禦敵的是柳長史和另一位將軍,蘇守逵來到白虞後還未來得及建功,王太後就去了,對皇帝來說,蘇守逵或許比不上當初袁將軍,因為袁將軍鎮守澤柔,又曾深入北晟,蕭家要撤換袁將軍時,皇帝還會考慮一二。
封淙知元棠肯定也想到了,說:“白虞不是非他不可,而且,義赤兵患也不會持續多久。你不覺得這次義赤人來得太快了麼?”
元棠說:“是。”
封淙說:“他們並不是得勝後揮兵南下,而是被北晟趕出寓州,不得不南下過河。寓州已經沒有義赤人的容身之處,如果他們打下白虞城,進而攻下整個齊州,或許還能殘喘,莫如崴已經走投無路,不得不率領所有部眾殊死一搏,他們堅持不了多久。”
元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義赤人來得那樣迅猛,他們是不得不快,不得不強攻白虞。
北晟軍退出長河南岸,白虞無法打探到更多訊息,元棠和許多人一樣認為北晟被義赤人打敗,他還是吃了戰場經驗少的虧,因守一營,一開始對蘇守逵毫無警惕,所以很多疑點看到也沒想到,蘇守逵坐鎮白虞統覽全域性,比元棠看得全。
封淙也是在收到沈靖宣來信後,結合前線訊息,回到白虞看到城牆易旗,才那理清前後,他說:“蘇守逵知道義赤人不會為患太久,即使他故意放縱拖延,留義赤為患,朝中還是可以另派他人到齊州,他在齊州根基不穩,很容易被人取代。”
所以蘇守逵以白虞為籌碼,聯絡在長河邊的北晟軍,引北晟入境,這樣北晟反而還要仰賴他和他的親兵在白虞駐守。
“可是白虞城中終究還是齊州軍佔多數,齊州軍怎會容許他投降。”元棠說。
封淙道:“南夏接管白虞之前,不少齊州軍也曾為北晟士兵,城中百姓也曾為北晟人。”
南北交界之地的城池據點三五年一易主是常有的時,很多人不一定抵抗,抵抗的人也不一定會抵抗到底。
白虞城又變成北晟的國土。
元棠在薄衾裡抓緊封淙的袖子,“那你怎麼辦,你答應了鄂吡姜什麼?”
元棠現在一點底也沒有,外面都是北晟士兵,毫無安全感,封淙撫著他的手說:“你不要著急,鄂吡姜要帶我去曜京,我外祖父在那,他的部族是粟安人中最強大的一支。北晟現在是皇叔穎王當政,這幾年皇帝漸漸長大,他們朝中也分化派系,鄂吡姜大概屬於其中一派,想爭取我外祖的支援,他要將我帶到曜京去見我外祖父。”
元棠心裡鬆了口氣,繼而又惆悵起來,封淙就要去曜京了,他將離開南夏。
封淙在黑暗裡嘆氣說:“你和袁德還有白虞其他官員都會被他們帶走。”
元棠一愣,才想到他們現在都是階下囚,能有張軟榻睡,還是因為封淙對鄂吡姜有用。
封淙說:“他們要派狄人接管白虞,以白虞為前哨,攻打齊州。”
白虞城失守,整個齊州將告急,椋州和沐州又變成前線,南夏北疆屏障將大大削弱,而這些,都是元棠和封淙無能為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