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他知道封淙很聰明,而且,盡管他對太後、皇帝,王氏和蕭家之間的傾軋不屑一顧,對朝局沒表現出任何興趣,但是他十分了解其中利害。
說到底,還是他不願意。
元棠將沈靖宣送到康馨殿外,兩人揮手告別,元棠沿原路返回,竹林小道上,林中的風都帶著竹葉清香。
回到流響居,封淙正坐在木廊上,向元棠招招手。
封淙拉元棠進屋,翻出一盒淺綠色的膏藥,幫元棠塗在唇邊。
“沈靖宣說了什麼?”封淙問。
元棠又有點想笑,封淙明明還是蠻在意沈靖宣的,這兩人太好玩了。
“說你扶不起來。”元棠照實說,招致封淙一個“果然這樣”的眼神。
封淙說:“他從小就這樣,九頭牛都拉不回。”
元棠心想沈靖宣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你的。
“三哥說他阿父當過文熙太子的伴讀,敬仰太子為人。”元棠說。
“是這樣,”封淙點頭,“年他父親就是因為和我阿父走得太近,差點被逐出家門。”
“???”元棠不知道還有這段隱情,沈靖宣和封淙誰也沒提過。
“我聽德叔說,沈伯父辭官後沒有回蓬吳沈家,而是一直住在上筠。”袁家與沈家舊交,對沈家比較熟悉,但也沒能將他們家家事都瞭解清楚。
封淙說:“回不去。沈尚書為官多年,機敏得很,很早就知道我那叔父遲會猜疑他,所以早作準備與王家交好結親,辭官後又引薦王嶒為尚書,為沈家鋪退路。沈尚書辭官的時候,沈家在朝中已飽受流言蜚語,沈伯父率軍在外,因為想完成我阿父遺願沒有請辭,沈家因此被疑為我阿父同黨。皇上當時剛登基不久,特別忌諱還有人支援我阿父,認為那些人都在質疑他,所以對沈家更不喜,後來沈伯父扛不住沈家壓力請辭,沈家為了避嫌,多年沒讓他沈伯父一家回蓬吳。直到沈伯父病重,沈家老夫人實在想念孫子,沈家才重新接納他們一家。”
在重門第出身的夏國,家族利益往往被放在首位,仕途的人脈來源和資望都來自家族,姓氏對族人而言不僅僅是一個名聲而已,同時一個姓氏出身的人,天生就帶著這個姓氏的烙印,越是出色越會被認為是一個家族的代表。
元棠在霽颺的時候就深切感受到了。
如果當時皇帝真的因為沈靖宣的父親疑心沈家,整個沈家都會覆滅。
“所以,”元棠問,“你不想沈三哥被連累?”
封淙輕笑一聲,笑聲裡有幾分隨性不羈,說:“像沈靖宣這樣的家世入朝當官,官居顯位不問朝政最好,只要抓不到他們家把柄,朝中無論誰當權,對沈家都無實質影響。你沒看蕭擅之在朝中呼風喚雨的,還總是怕蕭家聲威比不過沈家。”
可是沈靖宣肯定不是混個顯貴就能安穩過一輩子的人,元棠知道,封淙也知道。
封淙用的藥膏有股草葉味,不涼,散開後熱辣的感覺一點點消退,封淙力道很輕,幫元棠一點點揉開。
“腫了。”封淙說。
元棠忍不住摸銅鏡看,好像的的確腫了,還有點紅紅的,像在唇邊塗了一圈胭脂,怪醜的,剛才他就是這樣出門送沈靖宣,想想挺辣眼睛的,沈靖宣居然沒笑他。
“別亂動。”封淙說,因為元棠扭頭,封淙的指腹擦過元棠唇瓣,在上面印了一抹濕潤的印子。
封淙忙屈起食指擦拭,手指來回碾過元棠唇瓣,又把那裡弄得發紅。
風動葉響,穿透桐葉的陽光也閃爍晃動,光落在人臉上,就好像人的臉也在發光。
元棠看到封淙眼裡又射入一道光,將他眼底照亮,但是並沒能看清封淙的眼神,因為封淙眼瞼低垂,元棠只能看到他長長的睫羽。
“你……”封淙說,“真軟。”
他的手指又在元棠唇上輕輕拈拭。
“轟”的一聲,元棠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封淙幫他擦完藥兩人就分開,藥盒隨手收到函匣裡,臉色沒有異常,還回頭看一眼元棠,說:“擦好了,愣在那幹嘛?”
愣著幹嘛,元棠也不知道啊,剛才封淙碰他的時候,最後那一下,他居然感到到一陣酥麻,同時脊椎躥上一種類似戰慄的感覺,像瞬間開啟某個機關,開啟了一個親密曖昧的秘境,可是封淙並沒對他做什麼,而且元棠也知道封淙沒有特殊的意思。
那藥膏好像一點用也沒有,元棠又覺得自己開始發熱。
盛夏的晚風裡,元棠的腦袋陷入渾噩,因為早上那一瞬間不知怎麼産生的奇怪感覺,他一整天沒和封淙接觸說話,假裝在房間裡鑽研兵書。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也許,元棠想,也許只是因為他太久沒考慮一些個人需求,不管是心理上還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