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雲還嘴:“那你想個好聽的,南北雙雄?”
霍臨風說:“為何南在北前,我覺得應當叫北南雙煞。”
一出巷尾行至街上,便是另一番天地,兩個人繼續理論著,經過布莊、胭脂鋪、酒家食肆,空地上,還有身懷絕技的江湖人賣藝。
周遭川流不息,霍臨風大步走著,忽地,肩膀撞到一位長者。他伸手扶住,抱歉道:“見諒,老人家,你無礙罷?”
對方用厚巾包裹得嚴實,似乎抱病體虛,一晃蕩,扶著霍臨風的手穩了穩。“無礙……”他回道,而後撫著胸口朝前走了。
霍臨風看容落雲一眼,說:“口渴,去飲杯茶。”
容落雲讀懂,未多言,跟隨對方邁入臨街的茶樓,至單獨一小間,門關上,霍臨風翻手露出一張紙條,是方才的老者塞給他的。
輕展開,他念道:“欲織蜀錦袍,偏得苧麻衣,不可汲汲,且當臥薪。”
紙條若落在旁人手中,不足以看出什麼,可這句話霍臨風知道,而長安城對他說過此話的人,是沈問道。
當日容落雲將密函交託,眼下他們來長安,的確應當見上一面。容落雲仍記得,適逢中秋,沈問道獨解一盤殘棋,口中唸的是:故人拋我何處覓?歲歲長,泥銷骨……
十數載已過,舊友卻不曾忘懷。
霍臨風和容落雲無言飲茶,消磨到晌午,城中的百姓歸家用飯,街上終於靜了。他們從茶樓離開,分頭走,沿暗巷殊途同歸,不多時便抵達太傅府邸。
仍是上一回的庭院,只不過白玉欄杆內的旱金蓮已枯,欄杆旁,沈府的管家恭候許久,正是與霍臨風相撞的老者。
待霍臨風和容落雲飛簷現身,管家道:“霍將軍,容公子,我家老爺在廳中等著二位。”
他們被引進屋,正座上,沈問道一身素色棉衣,毫無官宦的富貴態,見他們來,起身相迎拱著兩手,道:“霍將軍,咱們又見面了。”
霍臨風趕忙扶住:“沈大人客氣,該我施禮道謝。”他指的上呈密函一事,若非及時牽制住陳若吟,恐怕要生出許多麻煩。
沈問道說:“我能做的也僅有這些,真正掣肘奸佞,為國之存亡貢獻的,是定北侯。”
良將戰死沙場,自有忠臣扼腕惋惜,霍臨風感念沈問道的關懷,竟有些失語。沈問道越過他看向後面,容落雲立在那兒,倍顯拘束地低著頭。
“容公子?”沈問道叫一聲。
容落雲張皇地點點頭:“沈大人。”他忽覺有異,當時送密函,沈問道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入長安更未表明,對方怎知他姓容?
霍臨風亦想到此處,問:“沈大人,你認識他?”
沈問道說:“公子送密函時蒙著面,我自然不知,保管密函的這段日子,我與犬子沈舟聯絡過,他猜測是容公子所為。”
容落雲曾去瀚州找過沈舟,那時沈舟便斷定,容落雲必定會北上一遭。
許久未回江南,霍臨風忍不住打探:“沈大人,沈公子一切可好?”他知道,曾在瀚州鬧災時施以援手,沈舟知恩圖報,會幫忙留心西乾嶺的動靜。
沈問道答:“犬子安好,塞北打仗時,西乾嶺江湖人聚集,合力圍攻不凡宮眾人。”他怕容落雲擔憂,緊接著寬慰,“廝鬥近五日,幸好鎮壓住了。”
容落雲舒一口氣,稍抬眼,發覺沈問道注視著他,他有些膽怯,佯裝無事般移開了目光。
三人在屋中商議,皇帝、丞相、太子,接下來的種種局勢,俱不避諱,掏心掏肺。霍臨風和容落雲不宜久留,約莫申時二刻,起身向沈問道告辭。
霍臨風說:“沈大人不必相送,止步罷。”
沈問道答應著,目送兩名晚輩離開,將出屋時,他禁不住喊道:“容公子——”聲音壓抑,透著股蒼涼,“送密函時,你說故人已去,叫我莫再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