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的情意便是至死不渝了,霍臨風將容落雲擁住,庭院落葉堆積,樑上鳥雀嘰喳,這一方景緻格外的太平。
霍臨風道:“明日先去陵園,然後隨我去軍營。”
容落雲答應:“帶上狼崽子,咱們一家三口。”
彷彿聽見叫它,狼崽從屋裡躥出來,支稜著尾巴跑到二人腳邊。容落雲怕霍臨風松開他,轉去抱這小畜生,於是一腳將狼崽踢了出去。
狼崽滾動兩遭,呲牙亮爪,撲回來躥到容落雲身上,尚未來得及作威作福,被霍臨風拎著後頸騰了空。這一家三口沒個善茬兒,糾纏折騰著,嚇得那一窩喜鵲離巢飛盡。
天黑得越來越早,閑雲一壓更是昏暗,還未消停呢,從庭院角門拐進來一人。纖穠合度,穿一身輕盈搖曳的軟緞裙,素手捏著香,停下,將圍廊盡頭的第一盞紗燈點燃。
容落雲問:“她是誰?”
霍臨風顧左右而言他:“就是個掌燈的丫鬟。”
容落雲可不好糊弄:“叫什麼?”
剛問出口,杜錚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慌忙喊道:“抱月,交給我就得了!”跑去奪下香火,送走抱月,親自點燃廊下的紗燈。
他邊點邊瞧,宰相肚裡能撐船,深知容落雲是個肚裡能釀醋的,一路點到屋外那盞,接住霍臨風遞來的眼色,扯道:“少爺,這幾日勞累,早些休息罷。”
容落雲搶先一步:“杜錚,方才那就是抱月?”
霍臨風說:“你管她是不是,我那時不願意要她,難不成此時卻多看一眼麼?”
容落雲並非不信任,而是在乎得過了頭,他抱著狼崽慢慢撫弄,一副養尊處優的少奶奶樣兒。“怪不得選她,風姿綽約,”沒忍住酸一句,“長得真漂亮。”
霍臨風低聲些:“哪有你漂亮。”
容落雲一赧,叫這句半真半假哄人的話填了心,輕揚袖子熄一盞燈,藉著昏黃靠近,探手勾住霍臨風封腰。他勾慣了的,往屋裡走,小聲說:“那我照顧你睡覺。”
杜錚沒眼睛看,一張臉酸得皺巴著,幫忙把屋門關上。隱隱約約的,似是聽見霍臨風喚一聲“小容”,不含情愛慾望,盡是衷情柔腸。
他嘆一口氣,侯爺剛走,對霍臨風來說,幸好有容落雲的安慰和陪伴。
夜深人靜時,塞北只餘呼嘯的風聲,容落雲蜷成一團縮在床裡,被寒風擾夢,委屈地朝霍臨風懷裡蹭蹭。
他卻撲了空,一旁無人,連床褥也是冷的。
容落雲睜開眼睛,枕邊身側哪有人影,撩開薄紗帳,房中也不見霍臨風的蹤跡。他披衣下床,隨手拿一件披風走出正屋,見明月高懸,霍臨風孤孤單單地坐在廊下。
他心疼了,踱過去為其裹上披風,說:“當心著涼。”
霍臨風扭臉看他:“無礙,夜半夢醒睡不著了,索性出來坐會兒。”
容落雲問:“夢見你爹了?”
不必答也知,霍臨風面露悵惘:“你說,我爹此刻在哪兒呢?”
容落雲怔愣一瞬,轉身跑回屋裡,沒一會兒又折返回來,挨著霍臨風坐下。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支鷹骨笛,遞過去,想讓霍臨風吹一吹。
招魂複骨,為無數將士吹響過,眼下該為生身父親奏一曲。霍臨風拿起來,堵住音孔放在唇邊,不甚用力地吹響一聲。
只這一聲他便受不住般,呼塌垂下了雙手。
容落雲勸慰道:“沒關系,沒關系的。”他抽出那支笛子,拿好,“你曾經教過我,我來吹,我們是一樣的。”
他垂眸睨著笛身,小心翼翼地吹起來,哀婉的調子流瀉飄遠,摻和著風聲。良久,他吹完一曲,抬臂從側面把霍臨風抱住,好似攀纏著對方。
容落雲仰起臉往天上瞧:“你看,今夜有好多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