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濕漉漉的,霍臨風清晰地感受到,容落雲正一點一點地把手抽走。
“只是,侵佔田地民居,徵苦力,你的兵必定要沾惹民怨。”容落雲說道,“但凡百姓有損,我會立刻率不凡宮阻撓,與你針鋒相對。”
莫說和好,對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拖,僅是一時之策,拖得太久惹惱皇上,還會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可奉旨行事,註定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容落雲徹底抽出了手:“你曾說過,鞠躬盡瘁為的不是朝廷,是萬民。”
霍臨風神色認真:“是。”
容落雲問:“那如今相悖,你會如何做呢?”
這是天大的難題,他問了,但未打算求個答案,只是想讓霍臨風好好地想一想。扭身朝回走,幾步之後回頭望一眼,對方仍立在原處。
挺拔依舊,只不過在清風中顯得有些落寞。
容落雲動了惻隱,確切地說,他心疼了。遲疑片刻,他輕輕喊道:“霍臨風?”
霍臨風絞著一腹愁腸,全神陷入思慮之中,未作反應。容落雲撿起一塊石頭,沖那寬闊的肩膀用力一擲。
“嘶!”霍臨風遽然回頭,“為何砸我?”
容落雲道:“回你的將軍府琢磨去,杵在那兒做甚。”
霍臨風反問:“不能杵在這兒?你家的山頭嗎?”
容落雲氣道:“撒著癔症,仔細一不留神跌下去!”
霍臨風微怔,他狗咬呂洞賓了,方才握著他的手也好,一句句的提醒勸誡也罷,還有此刻兇巴巴地攆人,藏的俱是關懷的心思。
待他反應過來,那人卻已經蹤影全無。
容落雲真的走了,懶得白搭好心,鑽入林中健步如飛。走出二三十步腳底一滑,無人扶他的肩,於是歪了身子險些跌跤。
一看,綾鞋底子沾著髒汙,一股子臭味兒。
再一看,濕滑的那一坨東西哪是黑泥,分明是一泡糞!
容落雲兩眼發黑,脫下鞋,赤著腳往前走。走出幾步又停住,那麼新鮮熱乎的糞便,顯然是剛留下的,虎還是狼?
狼的話,不會是嗅著他的味兒,來尋仇罷?
他低頭四顧,察覺一溜淺淺的足跡,循著走,不多時找到一處洞xue。洞口腥氣彌漫,逸出濃濃的酸臭,估摸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容落雲掩住口鼻,探進去,才發覺入了狼窩!
他渾身一震,並非懼怕,而是吃驚於眼前的畫面。洞中,無一匹成年野狼,只有五六隻不足歲的狼崽,並且全都是死的。
或許他上回與狼群惡戰,殺了這些崽子的爹孃?
一群嗷嗷待哺的家夥兒,沒東西吃,又怕遇見猛獸和獵戶,活活餓死在洞中?
他正琢磨,忽見狼屍之中,有一小撮毛動了動,此地無風,不應該罷……再聯絡到那一串足印,他屏住呼吸走進去,半步距離時,一頭狼崽陡然詐屍!
嗷嗚一聲,抬了頭,眼睛綠光四射。
容落雲罵道:“小畜生,合著你裝死呢!”
剎那間,他又心生哀切,這只守著兄弟屍體的狼崽似曾相識,叫他憶起十七年前的情狀。小弟年幼,病死在逃亡途中,他也是日日抱著、守著,不肯與之分離。
至於裝死……便更像了。
容落雲盯著那小東西,嘆道:“抱歉,是我造的孽。”
獨活的狼崽嗷嗚一聲,估摸罵他呢。
他撕下一片衣擺,將狼崽裹了,抱在懷中走了出去。赤足頗為不便,使著八方遊,飛來蕩去嚇得那小畜生嗷嗷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