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聞得腳步,段沉璧從內殿走來。
霍臨風起身拱手,偌大的殿內只他兩人,對方強大的氣勢甚為壓迫。段沉璧撫須坐好,開門見山地問:“找老夫何事?”
霍臨風恭敬回答:“自離宮之後還未拜訪段大俠,故而跑來。”
空著手,下著雨,傻子才信這鬼話。段沉璧眼睛半闔,非但不拆穿,還耐心地問:“淩雲掌練得如何了?”
霍臨風道:“目前正練第三層,今日亦想見二宮主一面,討論討論。”他靜觀對方,剎那間想起什麼。
靈碧湯那日,他問容落雲為何懂奇門之術。
容落雲一答喜歡,二答得師父教授。
如果陣法乃段沉璧所教,那擒龍陣與行雲流水陣,也是段沉璧起名?霍臨風暗忖,段沉璧認識他的父親,或許也曾見過唐禎?
這時段沉璧說:“少裝樣子,他日日悶著為你設陣,討論什麼勞什子的武功。”
此話正中下懷,霍臨風立即滿臉歉意。“段大俠莫怪,來日定感謝二宮主相助。”他不動聲色道,“那陣名為戲蛟陣,攻擊力遠勝過擒龍陣。”
段沉璧淡淡地“嗯”一聲,仍半闔著眼。
霍臨風再探:“二宮主曾設陰陽陣,行雲流水一攻一守,戲蛟陣則為套陣,一主一輔。”
段沉璧竟哈欠一聲:“落雲做局斷不會錯,你聽他的便可。”
霍臨風點頭稱是,對方的無瀾反應叫他略急,猶如拳頭砸在軟褥上。“二宮主聰穎,但目前尚有煩惱。”他暗暗顛倒對錯,“戲蛟陣第一階乃陰遁四局,直符死門落八宮,段大俠覺得是否妥當?”
靜默片刻,段沉璧未給出意見。
直符為天芮,直使才是死門,這是相當基本的道理。但凡懂奇門之術者,會看陣者,皆應明白這一點。霍臨風張口:“段——”
段沉璧打斷他,不耐地、坦蕩地說:“休再問我,我又不懂那些。”
霍臨風霎時噤聲,微怔並微茫。
容落雲撒謊了,為何要撒謊?原本不必回答得誰所授,編造謊言補充那一句,難道是為了掩飾什麼?
念誰來誰,殿外遠遠傳來一聲“師父”。
霍臨風立刻起身,大步出殿,只見那人撐著紙傘而來。他因欺騙被揭穿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濛濛細雨,當時回頭,也是這般遙遙相對。
眼下風雲輪流轉,他曉得被騙的滋味兒了。
容落雲瞧見霍臨風,先是一頓,緊接著快步小跑,跑到對方面前才停。衣袂廣袖撲到人家身上,他問:“你怎的會來?”
霍臨風答:“想見你。”
他又問:“昨夜不是剛見過?”
霍臨風答:“仍是想。”
他再問:“那在沉璧殿做甚?”
霍臨風答:“愛屋及烏,連你師父都想。”
容落雲樂不可支:“等著。”把傘塞對方手裡,他奔入殿內,沒一會兒又跑出來。無甚要緊的,因惦記布陣一事而難眠驚夢,他來討兩塊安神的好香。
“你要不?”他雙手捧著,“一人一塊罷。”
霍臨風接住,還未吭聲便被抓住手腕,容落雲拉他去西北角的乾坤局。傘沿兒傾斜,他偏頗地為容落雲遮雨,未提謊話半字。
手指乾坤局,容落雲設局一觀,捋了遍思路。
細細討論許久,雨勢漸大,紙傘被敲打得顫顫巍巍。二人移步簷下,並立著,看著邈蒼臺一寸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