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靜,只那麼兩股呼吸。
容落雲好奇地環顧,桃木桌,官窯的器物,蜀錦制的團枕撂在榻上。地毯花紋繁複,燭臺鎏金泛光,這一屋子東西襯著將軍身份。
再回想入府所見,一扇紅漆門,兩座石獅子,三五廳堂伴著六七偏殿。八九間小廂房,十來個小丫頭,數不清的好物件兒……細數完方覺千機堂的竹園有多寒酸。
出神想著,一股藥味兒令他回神,霍臨風開啟了藥瓶。他仰臉看對方,聲兒不大地說:“我殺死一頭狼,夜裡十幾頭來尋仇,都這麼大——”鑽出小毯比劃,好似破殼而出的雛鳥。
又羞,趕緊攏攏遮住要害。“我用匕首刺死幾頭,還一掌扣死一頭,全殺光了。”見霍臨風沒反應,再加一句,“狼嚎聲都傳到了瀚州……”
霍臨風破功:“謙虛什麼,都傳到塞北了,驚了我爹的好夢。”
容落雲拿挖苦當恭維,枕著人家的肩蹭一蹭,然後低頭看腹部傷口。三四道傷痕,不知會否留疤,再瞄一眼胸膛,輕聲絮叨:“被揉紅了。”
上藥的手一頓,霍臨風心猿意馬:“揉得你舒不舒服?”
容落雲赧然:“不舒服。”口中這般否定,心中卻咂摸被揉搓的滋味兒,咂得自己生生軟了筋骨。然後倚著人家,好誠實地改口:“舒服。”
塞北人酷愛提問,霍臨風又來:“揉這個舒服,還是親嘴舒服?”
容落雲小聲答:“都舒服。”真臊得慌,撩起一角紗帳捂臉,聲若蚊蠅地補充,“一邊揉一邊親最舒服……”
這他娘,霍臨風低罵,莫非燙一下屁股把浪勁兒燙開了。
棉紗纏裹傷口,包紮完畢,他給容落雲挑了身幹淨的寢衣。
容落雲囫圇套上,寬寬大大的,袖子挽起幾褶。躺好,月白絲被一蒙,只露一雙犯困的眼睛,眨巴幾下便輕輕合住。
睡得好快,猶如瘋跑一天上炕就睡的孩童。
霍臨風守在床邊,待人睡熟才出了屋。“把髒衣裳斂走,再叫小廚備飯。”他吩咐杜錚,“派人知會不凡宮一聲,免得他們擔心。主苑的下人不準進屋,你自己伺候。”
正說著,一名侍衛跑來:“啟稟將軍,瀚州知府來訪。”
前些日子邀對方一敘,沒想到正趕在今天,霍臨風即刻去迎。離開主苑,一路大步流星趕到頭廳,進門便見沈舟端坐椅中。
他輕咳一聲:“沈大人久等。”
沈舟聞聲抬眸,頓時一定:“你是……”
他笑答:“我是霍臨風,如假包換。”
朝暮樓踉蹌一步,幸得對方相扶,沈舟憶起後大吃一驚。霍臨風屏退下人,簡明扼要地解釋:“當時在查江湖事,不方便透露身份,沈兄莫怪。”
沈舟逐漸回神,拱手行禮:“將軍言重。”
霍臨風親自斟茶:“曾得沈太傅相助,得知沈兄遷任瀚州,便想見面一敘。”
沈舟愧不敢當:“家父欽佩霍門忠良,將軍不必感念。”恰好他遷瀚州任官,也想與對方一見,因此收到書信前來拜訪。
兩人聊了許久,一武一文卻十分投契,又仗著天高皇帝遠而暢所欲言。許久,聊到瀚州鬧災一事,霍臨風有的放矢地挑明些許。
“賈炎息竟是將軍所捉?”沈舟驚道,“還有述罪狀和賬簿,幫了在下大忙。”
霍臨風不欲搶功:“我出點力而已,做主的另有其人。”口中說著,面上情不自禁地含笑,“那人暫需休息,沈兄車馬勞頓也需歇歇腳,明日咱們好好聊聊。”
沈舟聞言起身,他已命家僕在客棧等候,準備就此告辭。不留宿乃避嫌之舉,霍臨風明白,於是將人親自送到門口。
晌午已至,霍臨風頂著明晃晃的太陽折回主苑,小廳已布好飯菜。
他踱入臥房,隔著紗帳窺見容落雲的睡姿,走近撩開,輕手輕腳地挨在一旁。老實些能死,探手鑽入絲被,摸到對方隨呼吸起伏的小腹。
棉紗幹燥,傷口沒有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