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蘿都出了,第三日哪位嬌娥來挑大樑?老嬤笑而不言,抬手指向四樓,各窗開,唯獨一扇緊閉。眾人屏息齊望,那窗子緩緩啟開飄落一條絲帕。
霍臨風薄唇緊抿,夢回第一次見容落雲那晚。
追隨至此,於聲色犬馬中驚鴻一瞥,悵然離去,竟拾到對方的灰帕。
此時飄落的帕子彷彿淬過情毒,飄落半空引得人群騷動,爭相搶奪乃至頭破血流。小窗推開半扇,容端雨凝眉垂眸,露出半張面容。
樓下沸反盈天,霎時聚來無數行人,還未看夠,那窗子咣當一聲合住了。刁玉良噗嗤一樂:“定是二哥關的,他就躲在牆邊。”
老嬤說道:“各位都瞧見了罷?第三日,咱朝暮樓的花魁拋繡球,奪得便能共度春宵。”
這長河邊徹底炸了鍋,霍臨風拎著小兒跳下樹,從後門進入朝暮樓中。到四樓上房,容落雲和段懷恪都在,容端雨坐在妝鏡臺前挑花。
霍臨風和刁玉良落座,四人商討這幾日的埋伏一事。段懷恪與容落雲分別在上房隔壁,霍臨風在樓中逡巡,刁玉良則在長河邊等候。
容端雨戴上一串琉璃珠,屆時斷繩散珠為訊號。
等一切安排妥當,各行其職去守著了,連續兩日,幾乎泡在美人堆裡。
第三日清晨,少爺沐浴,小廝立在旁邊伺候。“少爺,你身上的姑娘味兒都洗不淨了。”杜錚說,“那朝暮樓……有你瞧上眼的嗎?”
從前在府中就愛嚼小話,霍臨風故意道:“有啊,還不止一個。”
杜錚未吭聲,不喜歡家裡的抱月,但抱月好歹是良家女兒。他陰陽怪氣道:“可別只瞧皮囊,叫人蠱了去。”
霍臨風說:“皮囊自然奪目,讀書識字還懂奇門遁甲,羞時驕矜自持,怒時孔武有力,並且心繫萬民也心繫本將軍。”
旁的便罷了,怎還孔武有力?杜錚搔搔頭,一直待霍臨風出門也沒參透。晨霧未散,霍臨風步出千機堂遇見容落雲,忍俊不禁,惹得對方斜眼睨他。
容落雲捧著一包果脯,小核兒有用,吃罷吐在手心。等抓不住時,一旁大手伸來,自然地替他接住。那一堆核兒濕漉漉、熱乎乎,纏著口腔的痕跡,霍臨風道:“掌心盡是宮主的口水,貓兒舔手不過如此。”
容落雲叫這“舔”字刺激,彷彿他露舌舔過一般。“你生病那回……”他意欲反擊,“口水蹭濕我的頸子呢,我可沒說你。”
二人邊走邊聊,很快離開不凡宮,在軍營門口看見一輛素緞馬車。他們走過去了,近百步時霍臨風回首一望,見下車之人的背影微微眼熟。
“大人,當心。”僕役鋪凳。
大人立於營口靜觀,片刻後道:“主事的人仍未上任,咱們去城中轉轉罷。”
城中的笙歌已鼎沸兩日,許多男子守候朝暮樓下,徹夜不眠只為佔個好位置,烏泱泱一片,全都仰頸望著四樓小窗。
老嬤慣會揶揄,拋繡球從上午延遲為晌午,又延遲為午後,聲勢推到最高。日光最明時,那窗扉緩緩啟開,朱衣廣袖繡著鴉青雛鳳,探手經風,飄飄蕩蕩如浴火飛天。
面容露出,容端雨金玉紅妝,彷彿待嫁新娘。
萬籟俱寂,眾人看痴了,她低笑,投下一個水湃的鮮嫩梅子。痴態化作獸態,她體貼地說:“搶到的英雄先解解渴罷。”
爭搶不絕,堵死了路。
車馬難行,那輛素緞馬車遙遙停下,裡頭的大人朝前望去。略過人山人海,避開紅飛翠舞,小窗後那抹倩影將他死死吸住。
他問:“樓中小姐是誰?”
僕役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乃朝暮樓的花魁容端雨,在咱們那兒都有名的美人。”
正說著,人群爆發震耳欲聾的歡呼,原是容端雨捧來繡球欲拋。金線流蘇的繡球,穿珠鑲玉刺得人眼紅,有人失了心智,哭叫著求容端雨下嫁。
吊足胃口,容端雨輕輕一拋,而後瞄了眼如蓋大樹。
仍是那棵,只不過霍臨風身旁換成容落雲。
繡球甫一落下,人們競相搶奪,為拔頭籌大打出手。一粗蠻大漢打退一圈人,死死抱住繡球,容落雲果核飛出,大漢手臂中招。
他嘆一聲:“野人一般,霍臨風似的。”
霍臨風險些撞樹:“……宮主見過霍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