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說:“旁人送的。”
容落雲想,這般多,果真送帕子的人從城南排到城北嗎?既然常收,何故他送時欣喜若狂,還對他一通摟抱?
他腦中現出一幅場景,霍臨風立在城南,面前送帕子的姑娘排到城北,送一條,霍臨風收一條,收下對人家摟摟抱抱。
這哪像生瓜蛋子幹的事,朝暮樓裡的風流恩客也不過如此。
藥抹好,霍臨風問:“宮主在想什麼?”
容落雲回了神,扭臉反問:“你哥哥說你是處子,真的?”
霍臨風臉色頓僵,紅一陣白一陣,把杜錚砍了的心都有。不待他理好說詞,容落雲又道:“你之前去朝暮樓不是尋寶蘿,是尋我,為何撒謊?”
樁樁件件一齊發作,圓謊累煞人也。霍臨風索性坦白:“我騙你的。”他真是把將軍體面拋了,“甚少流連煙花地,寶蘿亦非我所愛,不過是投宮主所好。至於處不處……似乎與宮主無關。”
說罷,他得找補點面子,低聲問:“補藥甚猛,宮主耽溺溫柔鄉,莫非常服那藥?”
這話鋒轉得好快,容落雲乍驚欲辯,仰臉離近卻捕捉到霍臨風眼中的戲謔。他便故作老辣:“非也,我像那般不中用嗎?”
霍臨風認輸般點點頭,而內心笑開了玉蘭花。中用個屁,昨夜不過一番摟抱廝磨,頂多緊了些、兇了些,這家夥卻呼哧不停,軟得像丟了魂魄。
這時一陣香味飄入,杜錚端來了晌午飯,三葷兩素,一屜竹筒甜飯。霍臨風和容落雲都餓久了,落座桌前動筷便吃,杜錚自覺退到一旁立著。
容落雲奇怪道:“他大哥,你怎的不吃?”
主僕俱是一凜,霍臨風忙說:“大哥,你傻站著做甚,快趁熱吃啊。”
三人圍坐,容落雲掰開竹筒,埋首吃得開心。他這趟來得不虧,探了病,抹了藥,吃了飯,直待到朗朗午後。
等霍臨風喝完藥,他屁股黏在凳子上,說:“我該回別苑了。”
霍臨風擦擦嘴:“宮主這就回去?”
容落雲改口:“那再飲杯茶罷。”又吃又喝跟個財迷似的,他臉皮薄,於是擺弄風箏掩飾窘迫。驀地手裡一空,霍臨風將風箏抽走了,他立即護食:“送給我就不能收回。”
霍臨風失笑不言,這風箏白麵一張,總該添兩筆色彩,他取來筆墨。容落雲放了心,潑茶研墨,暈硃砂成紅色,勾石青成碧色,再染生梔子粉成黃色。
他們挨著坐,各執一筆,冥思如何描繪一隻燕子。
容落雲畫燕首,霍臨風畫腹,燕翅與剪尾一人一半。最後,雙目各點睛,赤羽花紋的沙燕就畫好了。
將擱筆時,容落雲想起那盞竹柄提燈,更想柄上的雲紋。他提筆勾一抹碧色,於燕翅尖兒描了幾筆。霍臨風問:“這兩片小葉子是何意?”
他回答:“——杜仲。”
兩個人一同扭臉,直愣愣對上,粗莽真誠得如兩只撲翅相撞的蛺蝶。燈描雲紋,握在手裡,風箏繪杜仲,卻飛在天上。
容落雲半晌回神:“畫好了,我回去了。”他有些慌。
霍臨風起身:“我送你下樓。”
容落雲兀自朝外走,經過竹床時瞥見一本倒扣的書,他顧不得好奇,匆匆走了出去。踩上竹梯,兩個人的重量加起來,那咯吱咯吱的動靜好像昨夜輕搖的竹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