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不想幹活兒:“不髒,挺香的。”
容落雲說:“回宮後給你漲月銀。”
霍臨風揶揄:“錢財乃身外之物。”
容落雲沒了法子,低嘆垂眸,妥協道:“包紮罷,我無妨。”肩頭被大手兜住,順著手臂用勁兒一捋,確認筋骨未斷。待霍臨風給他纏手,他小聲說:“手若沒傷就不必勞煩你了,其實我多想自己淨面浣發,奈何不中用了。”
這副巴巴的可憐態搔人得緊,裝的抑或真的,都叫霍臨風認了輸。“明日給你洗,也不用你漲月銀。”他扶容落雲躺下,蓋好被子,“宮主,睡罷。”
容落雲問:“你呢?”
霍臨風扯蒲團坐在地上,倚著炕。
容落雲琢磨片刻,蠕動近些,將棉被給自己蓋一半,垂一半給對方。他身心交瘁,閉眼便昏昏睡去,不知睡熟後霍臨風又將棉被為他裹好。
從前打仗,嚴寒時帳中無熱炭,酷暑時鎧甲不離身。
霍臨風抱肘淺寐,這點辛苦不在話下。
兩人倦極,一個深受重傷需要休養,一個內力損耗傷了元氣。天明,野狗成群歸山玩耍,他們仍安穩地睡著。
久久,炕上被窩塌陷,容落雲伸出一條腿來。
陡地接觸清寒空氣,他疑惑地睜眼,方桌、粗陶碗、殘破的窗……這兒不是無名居,是山頂的禪院。一低首,寬肩、修頸、濃黑的發,是倚炕而眠的霍臨風。
這時有人敲門,霍臨風醒了。
小和尚送來兩身換洗的僧衣,還有一本打發工夫的經書。霍臨風道謝,伸伸懶腰折返屋中,咕咚又坐到了炕邊。
算算已經三個時辰,他猛地扭臉:“宮主——”
一剎那噎住,他與對方近在咫尺。容落雲眼仁兒一顫,幾乎能從對方眼中看見自己,他明明趴在炕邊,卻好似趴在人家的肩頭。
根根分明的睫毛,因虛弱而蒼白的嘴唇,他看著他,他也瞧著他。
容落雲悄悄攥住被角,訕訕地問:“何事?”
霍臨風回神:“距昨日療傷已經三個時辰,讓我探探心脈。”
他起身握住容落雲的肩膀,將其躺平,俯身籠罩著,探手進入暖融融的被窩。然後觸到容落雲的心口,以掌心相覆,厚繭碾著肌膚。
起伏漸烈,跳動愈快,容落雲雙手攤在耳邊,似乎能聽見“撲通撲通”。
霍臨風輕壓手掌,指尖擦過一點,竟凸起頂住他的指腹。抬眼看向對方,他漫不經心卻壞透頂地問:“碰著哪兒了,嗯?”
容落雲渾身僵硬,溫熱而粗礪的大手如一隻烙鐵,激得他繃緊皮肉。他偏過頭,死死盯著灰敗的牆,心口熱燙,臉面唰地漲紅。
探好,霍臨風抽回手,大礙已除,恢複如初需要些時日。他施施然轉身離開,拎桶去禪院後的老泉打水,昨日答應了,要給人家梳洗浣發。
一旦接受丫鬟活計,幹起來還挺得心應手。
霍臨風燒好熱水送進屋,浸濕布巾,在桶邊擱一小凳。容落雲掙紮下炕,待人離開脫掉衣褲,蹲在盆邊掬水擦洗。
單用右手,慢騰騰的。
霍臨風背立門外,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心欲靜,裡頭淅瀝水聲卻不允準。
院中綠樹共落葉十七片,飛鳥離落枝椏共六次,西風來,閑雲朝東去。他觀察八方記錄周遭瑣碎,第十八片葉子飄落時,屋內的水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