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從碼頭上回來的時候就聽老管家說了,說三小姐子如在家裡又絕食又割腕的鬧自殺,據說是為了一個教書的。老管家說,老爺當時氣得臉色發青,說三小姐“這簡直就是胡鬧!”
老管家還說:老爺提起手杖想打子如小姐,可是沒打著小姐,卻打在了黑檀木的八仙桌上。用了十幾年的手杖就那樣生生的被打斷了,那聲音把門外的下人嚇壞了,都縮著手立在外面瑟瑟發抖,戰戰兢兢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後來子如被關了起來,房門從外面上了三把鎖,窗戶都被封死。每天送飯的時候門外守著的人都有七八個,子如哭得嗓子都啞了,老爺就是不鬆口,後來老爺怒了起來:“你再鬧?!我叫人把那個窮教書的送進巡捕房去,叫他生不如死!你鬧!”
聽了這樣的話,一向倔強的子如居然也老實起來,不再大鬧,安靜了許多。
這事情的前前後後他原本都不知情,如今聽老管家這麼一說,心裡想,當初家裡真的不該送子如去唸書的。
結果回到家裡真的看到她手腕上深深的傷痕,他不禁嘆氣:“你再怎麼鬧,家裡也不會同意的。”
老爺那麼疼二孃,也只能把她置在外院。更何況老爺一向不喜歡子如,一心想要用子如來聯姻,又怎麼會允許她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教書先生?
吳子如哭哭啼啼的,“二哥,求你,你去替我看看他。告訴他我沒事,告訴他我一定會去找他的。求你了。”她還偷偷地寫了一封信,求子善給她帶出去。
子如對他說:“那個人很好認的,他總是穿一身白色的馬褂。”
他生氣:“這就叫好認?你去看看我們行裡,穿白褂子的多得都可以開萬國博覽會了!”
子如便有些發急:“他不一樣的。你看到就知道了,永澤和別人不一樣。”
他不語。難道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子如更急了,“二哥,真的,你看到就知道了。哪怕有多少人,只要他往那兒一站,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他吊著臉,把信袖起來,冷冷地走了出去,子如礙著下人,不敢大聲囑咐他,只好跺腳:二哥,一定!一定!
他也不回頭,只是微微點頭,就算是答應了。其實他心裡挺不樂意,他每天應付銀行裡的事就已經夠累夠煩的了,現在還要為她會那個什麼窮酸的教書先生?子如從小就只會給他惹麻煩。
可是,不願意歸不願意,他終究還是去了。他很疼子如,她是這個家裡他唯一的安慰,是他的親妹妹。
他不照顧她誰來照顧她?
他帶著老管家出去辦事,順路就去了子如說的那所學校。他只在那校門前等著,見不到也沒辦法。這種事情,傳出去畢竟不太好聽。
學生們已經放學了,從校門裡如潮水一般的湧了出來。老管家站得靠前了些,被撞的差點兒跌倒,他慌忙地扶住了,老管家喘著氣,搖著頭:“二少爺,我沒事,您放心,我頂得住。”
那許多張稚氣的臉,一下子鬧哄哄的全部都湧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他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那許多晃動著的人影,心想,哪個是梅永澤,難道還要他在這裡叫嗎?
就在他想七想八的時候,眼前忽然閃過一張特別熟悉的臉。
他楞住了,剛才的那個人……像極了大哥吳子從。他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他的心跳得那麼厲害,好象在以前的歲月裡都沒有跳動過一樣。
一同隨行的老管家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個人,卻是一副好似見了鬼的表情,臉色白的彷彿鎮陽宣紙一般,好象枯樹根子的手在風裡抖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