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過琴,練過字,擺過一套棋譜.書衡抬手揉揉脖子,結束了功課。蜜糖捧了水來給她淨手,蜜棗便收拾桌案,一邊整理字帖,一邊笑道:“小姐這字可是愈發進步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力透紙背呢。”
書衡笑道:“可別寒磣我,差遠了。對了,我讓你教那幫小丫頭寫字,現在怎麼樣了?”
蜜棗瞎聲嘆氣,本來就嚴肅的臉一耷拉下來更顯得苦大仇深:“小姐快別說了,真真急死個人。九兒小蓮還好些,白芍枸杞也算可以,其他幾個活活笨死。上午剛學的,下午就忘了。打手板也沒用,還敢鬧著說‘反正你打也打了,那我就不寫了。’寧願罰掃三天院子都不願寫一張字!我們又不是正式的學堂,要是村塾裡的夫子,保管治的服服帖帖。”
書衡心道:歷來基礎教育最讓人惱火,尤其是在管教起來束手束腳的現代。這個世界可是好多了,至少允許你打手板。
“孔老夫子那句話怎麼說?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汙也。”蜜棗蹙眉咬牙。
“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有得。”書衡捧著泥金五彩小蓋盅,紅唇微尖,吹開浮葉。
“聽不懂。”蜜棗哭喪著臉:“我不過跟著哥哥略學了幾個字,好歹認了六甲,教教小丫頭還行。小姐快別難為我了,能通俗點嗎?”
“就是無利不早起。小丫頭片子看不到唸書識字的好處。想當然的覺得沒用,自然就不積極去學了。”
蜜桃啞然,隨即開啟了五斗櫥看錢匣子:“小姐,您該不會又定個什麼獎勵制度吧?依我看您不能太好心了,人心最是貪著不知足的,她們被您慣壞了,以後愈發無法無天!再過幾天,掃個院子故意不掃淨,就等著掃靜了你給賞錢呢。”
“掃院子另當別論,分內事做不好可是要罰的。”書衡笑道:“瞧把你嚇的,我這次沒打算舍錢出去。”
蜜桃立即鬆了口氣,只跟蜜棗笑:“了不得,筆墨紙硯支的錢也走私賬,要不是夫人總是這補貼那零用的,若跟別的府一樣只有月例,那我們早窮的上吊了。”
書衡由小及大意識到開民智的困難性,心中正有些泱泱,聽了蜜桃這俏皮的話也當即笑道:“放心放心,小姐我是達則兼濟天下,若真是窮了,我肯定先顧著咱們這一圈。人有親疏,我非草木。聖人的境界,小姐我向來是高山仰止仰,然後止。誰愛爬山誰去爬,我是能辦就辦,辦不了就逃。”
蜜桃蜜棗都笑了起來,只有蜜糖一臉懵懂,最後看著大家都笑了,自己也跟著笑起來。蜜桃嘴裡不饒人,當即指著蜜糖:“憨丫頭,你笑什麼!”
蜜糖理所當然的道:“笑你呀?”
“我?”
“你剛剛嘴都笑歪了,活像被踩了一腳的桃子!”
蜜桃當場變了臉,擰著眉毛去撕她的嘴,蜜糖當即往蜜棗後頭躲。三人打打鬧鬧,笑罵連聲。蜜桔老遠聽到了聲音,忙忙往回趕,一把撩起簾子,看到書衡面帶微笑在一邊看著,心裡鬆了口氣,當即轉向三人,道:“還不住手,我才不在一會兒,又鬧起來,就不能穩重些,怎麼跟白芍她們做榜樣呢!”
其他三個蜜這才停下,嘴上猶道“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抓了我的髮髻。”擠擠抗抗的到裡間整理儀容。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書衡這樣看著她們的時候,蜜桔就會覺得她才是年長的,那眼神怎麼說呢?溫和,寬容,又有點輕微的疼痛。蜜桔壓下心中的狐疑,重新開了妝奩給書衡梳頭:“小姐,夫人叫你過去呢,換換衣裳吧。”
書衡訝然:“這會兒?夫人應該在忙著看賬冊吧。我還打算去看看小弟弟呢。”
“叫御哥兒。”蜜桔嚴肅的糾正。
“好吧。”書衡心道:御哥兒玉哥兒,不是說不能太金貴麼,還不如魚哥兒。
重新梳好了丱形髻,壓上兩隻書衡最近偏愛的棉絨嵌碧璽傻笑蘑菇頭飾,書衡提著裙子一溜煙的往榮華堂跑。現在書衡跑得快,蜜桔也不得不提了裙子跟上來。“小姐,夫人沒說‘重要重要’,您不要慌。”
“我不慌。”
“那您能慢點嗎?”
“腿長,慢不下來。”
“”
一如既往地在兩丈之地猛剎車,書衡停下來,從容不迫的順了順劉海,整好了衣襟,端莊嫻雅的邁步往前走。菊葉親自打起了剛換上的大紅猩猩簾子,把書衡扯進來。
“孃親?”
袁夫人正站在那裡,舒腰展臂,由一個打扮妥帖的女僕給她量尺寸,見到書衡笑道:“上元節咱們鐵定要宮裡去的,到時候御花園滿滿都是燈,滿滿都是人。不打扮亮眼點,可是淹沒在人海里,瞧都瞧不到咯。到時候官民同樂,上下一體,難得的自由日子呢。”
書衡眼前一亮:“那我要扮成龍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