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桔瞧她醒來,忙給她穿衣梳洗。先拿一塊大錦帕蘸了溫水去了身上黏溼,又給她換了新衣服。秋香色繡六出冰花茵露羅的小衣,翡翠撒腳薄綢褲,罩上件極細極薄的細紋暗繡菡萏紗衣。蜜糖早準備了水,胰子,帕子。一塊半舊紅方羅巾往身上一遮,蜜桔一邊給她洗臉一邊打趣:“姑娘下回再不睡覺,我們也別乖啊兒啊的哄,也別貓啊狗啊的勸,直接抱去找公爺就好了。瞧瞧,咱們蓉簟備好了,涼枕備好了,咋求都躺不下,蹭到公爺身邊,啥話不說,坐著都能睡著。”
書衡頓時紅了臉:“爹爹把我抱回來的?”
“可不是?我要去抱,公爺不許,說小姐沒睡穩,怕是一驚動又醒了。”蜜桔颳著臉皮羞她:“以後可乖乖睡吧。”
書衡連連點頭,等她把頭髮梳成鬏鬏,戴上兩個點翠白玉環,項上細細銀絲掛了個羊脂白玉鎖,又溜下椅子一溜煙的跑了。蜜桔忙推蜜糖:“我這裡鋪床走不開,你快追過去。”
蜜糖早緊著腳追,又趕在後邊叫:“小姐,地上的暑氣還沒降盡呢,你急什麼?慢一點慢一點,夏天穿衣服薄,摔了可痛的。”
書衡早已把自己的胳膊腿熟練掌控,如今可是輕易不會跌倒了.她衝到榮華堂屋簷子下,深吸一口氣調勻了呼吸,才慢悠悠的端莊優雅的走進去.她卻不知晝寢方醒的袁夫人早在紅雕漆梳妝檯那裡瞧了個清楚,忍笑忍的直哆嗦,一根簪子半天沒插上。
紅袖幫她理好鬢角,扶她到東邊炕上坐了,又給她腰後面墊了個秋香色金線蟒引枕。“給母親請安。”書衡行禮,動作利索乾淨。
袁夫人倒先不叫起反而回頭看著紅袖笑:“怎樣?”
“好多了。去年還跌跌撞撞的彎不了腰呢。”紅袖親自走過去把書衡拉了過來。
“咦?去年她哪裡有腰?”袁夫人把書衡拉進懷裡仔細看,白嫩的肌膚柔滑瑩潤,透著微微的蜜桃色,自覺十分滿意,又往下看,看到她胖乎乎的小肚子,立即又樂了:“瞧瞧,還是個娃娃呢,現在也沒腰。”
書衡伸著胳膊做了套伸展運動:“看,堅持十天半個月,我馬上就有腰了。”她壞笑一聲,把小耳朵貼到袁夫人肚子上:“母親倒還要等五六個月呢。”袁夫人懷相好,身體也好,如今才有一點肚子,面龐圓潤了些,氣色倒是愈發好了,鮮豔照人,難道這就是母性光輝?還是主角光環?書衡亂起八糟的想著。
“聽到了什麼?”袁夫人揉著她的小腦瓜。
“咕嚕咕嚕的。”書衡抬起頭如實彙報。袁夫人噗嗤笑了讓她站直身體:“衡兒最近是睡不好嗎?要是熱的慌,就把那黃軸六頁的大轉扇拿過去。”
書衡忙搖頭:“我沒關係的,蜜桔蜜糖她們都是輪流給我打扇子的,直到我睡著就沒事了。那大轉扇還是留給孃親。我今天午間睡不著,大約大約是吃多了吧。”
“我們家的佛爺真是神通廣大,管了家宅平安,管了子孫福澤,如今還要來管小孩子消話不良。”袁公爺在廊簷子下聽見,笑著打簾子走了進來。
書衡不好意思的把小臉盤子埋進了錦褥堆裡裝鴕鳥,卻又被袁國公拔了出來。“你的園子有了。”
書衡一聽,如聞仙信,快樂的跳起來抱住袁國公的腿:“真的嗎?建好了?”
“夏禮督辦這工程。今日剛來的訊息,那院落已經基本蓋起了,現在要鑲門匾呢。”袁國公輕輕摩挲女兒嬌嫩如花的臉蛋:“衡兒打算把這莊子叫什麼?”
書衡後退一步,誠懇一揖:“請爹爹賜名。”
袁夫人被逗笑了,一邊讓綠衣伺候筆墨,一邊說道:“做的這麼隆重還真像那麼回事。怎樣?準備拿什麼好東西付你爹爹的潤筆?現如今這大夏,楷書最好數董萇,草書最狂是楊巔,行書嘛你爹爹說第二可就沒人敢說第一了。”
“哎呀,我別的做不了,扇套子鞋襪子還是會的,到時候爹爹別嫌我針線功夫不到家就是了。”書衡默默回憶,好像上次的桃花還沒繡完,而現在荷花已經開了。
袁國公好像知道她心虛,往窗外望了望笑道:“繡完了直接用細絨布做裡子吧,只怕到時候雪花已有了。”
書衡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閨秀修行路漫漫,我求索啊求索。
湖州端硯,紫煙古墨,雪浪紙。書衡親手拿起墨碇子磨了一匣子磨,蘸好了鬥筆,舔好筆頭。袁國公左手微拉衣袖,右手提腕落筆:“恆莊”
恆。書衡看著這個字,覺得眼睛有點花,鼻頭又開始酸了。
“衡則恆,恆者久也。”公爺看著她,眼神是三春湖水般的溫柔:“願吾兒福壽延綿,長長久久。善心善行亦如是。”
書衡用力點頭,眸中淚光瑩瑩。
“怎麼還哭了?”公爺接過袁夫人遞來的帕子,憐愛的沾她的淚珠:“告訴你個好玩的。陛下知道了這件事,高興的不得了,封你做了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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