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旬休。公爺推了應酬,在家裡逗弄幼女取樂。
風柔日暖春尚好,滿園裡奼紫嫣紅都開遍。書衡興致勃勃的換上了李媽媽送來的新衣服,洋紅色雲緞直筒襖,五彩絲線盤了精緻的盤扣,下襬上繡著一對紅嘴綠鸚哥。不知是用了什麼好繡法,這鳥兒不僅羽毛色澤鮮活,纖毫不亂,而眼珠黑亮,點睛則活。穿在粉團似的娃娃身上,更顯俏皮活潑。
公爺抱著書衡示意丫鬟開啟了簾籠,清晨紅日透窗而入,陽光灑在衣襟上,那對鸚鵡愈發要抖著翅膀從衣襟上飛下來。公爺隨手摺了一枝三月紅插在書衡的總角上,一轉眼瞅到這繡活,笑道:“衡兒,爹爹說個謎,你來猜。”
書衡自然樂意,爭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聽講。
“朱冠綠袍皂靴,圓眸紅喙小葉,梅枝香花騰躍,無邪無邪,吊嗓學韻嬌謔。”公爺溫文而笑,隨口填了一首《如夢令》。
這可難不倒書衡,她拍掌笑道:“這不難,是它是它。”白生生的手指指著屋簷上懸著的一對紅嘴綠鸚哥,那對鸚哥正玩水啄食,一聽人語,便也跟著歡快的叫起來,聲音嘰嘰嘎嘎十分怪異:“是她是她。”
公爺嘴角微勾,眸中有點戲謔書衡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是她是她”架子上的鸚鵡還在叫。
書衡不依了,小拳頭拍打公爺肩膀:“爹爹好壞,竟然說我是鳥兒!”她鼓著腮幫子,愈發顯得臉蛋圓溜溜的,很是可愛。
公爺撐不住也笑出來,指著鳥籠裡兩隻寵物“不是我,是它們講的。”
“就是爹爹就是爹爹。”書衡有點羞窘。袁夫人環佩叮噹滿面春風的走過來,雖不知開頭卻猜到了緣由,也撫掌笑,拿著小米喂鸚哥兒,順道打趣她:“我怎麼覺得人家說的也不錯呢?嗯?鸚鵡小姑娘?”
這世上,要學舌的可不只有小鳥,還有小娃娃。書衡被夫婦倆打趣卻是因為這裡頭牽涉著一個故事。
書衡降生異世,解開心結之後,心心念唸的便是長大。待到能開口說話之後,更是迫不及待的摒棄了只能“啊。啊。啊”的單音節發音,企圖用人類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然而舌頭和聲帶卻不肯好好配合自己,總是把音給發含糊了或者調跑的找不到了。
那年她穿著豆綠寶相花宮錦小襖,帶著金珠聯綴紅纓帽,踩著鹿皮小靴在梅花樹下玩,一會兒口渴了,便叫丫鬟拿壺盞:“額要佛擦我要喝茶),額要佛擦我要喝茶)。”
“什麼?”
“佛擦!佛擦!”
結果蜜糖還是會錯了意,拿來一隻白玉菩薩,還叮囑她:“姑娘仔細些玩。”
書衡急了,“不是福紗,是查,查!”
“啥?”
“啥!”
“姑娘要啥?”
“啥!”
書衡死活糾正不過來了,急的只跳腳,跳完了,還讓蜜糖張開嘴巴給她看,發音的時候,舌頭到底是怎麼工作的。
最後還是有經驗的李媽媽醒悟過來:哎呀,小姐中午吃了甜絲絲的蜜汁南瓜,這會兒只怕是渴了。這個事情迅速成了一個梗,被大家樂了很久,公爺下朝回來,就會先問她:“衡兒,你要不要喝茶?”
書衡費老大勁兒才等到大家淡忘此事,不料今天又被拿出來了。爹爹您至於嗎?書衡默默對手指。
只能怪這臉蛋,書衡屬於長相乖巧的女娃娃,白白嫩嫩,圓頭圓腦,看著就想逗。
公爺忽而掩唇,看看女兒又看看夫人,莞爾笑道:“我可聽說夫人一則閨中軼事。當初你也養了一對兒虎皮鸚鵡,可是其中有一隻總是爬到另一隻背上去。夫人你小小年紀卻極有狹義風度,隔籠望著,覺得另一隻受了欺負,於是老是拿著小棍把那一隻打下去結果呢,後來就它們一前一後啄開籠門飛走了。”
袁夫人頓時微紅了腮幫,趁書衡不備,那小勺去敲公爺的手。可憐書衡明明聽懂了卻還要假裝不懂,強忍著笑,嚴肅認真的佩服袁夫人:“孃親真蓋世仁俠也。”
這下子大家更樂了,婆子媽媽捂著肚子溜出去,連袁夫人自己都彎了腰。書衡非得強忍著,鬧得肚子裡要內傷,偏偏袁國公這個始作俑者卻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好像剛剛說個笑話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