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候,夕陽的餘暉穿過有些汙濁的空氣,穿過那梨花雕木小窗對映在屋內的柔軟的紅毯上。
但似乎已經成為定律的是,寧靜之下往往包裹著這樣那樣的暗流湧動。周善恭敬地挺直腰背在紅木雕花木門旁候著,而那略微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一切,她著一身淺綠色衣衫,沒有紋飾,又梳著雙丫髻子,儼然是一副丫頭的模樣。
她用眼睛不時地往那殿中瞅,一雙圓眼兒睜得圓圓的,又怕被發現,額上出了些汗,再加上黃昏的日光照射著她,使她背後的衣衫盡濕,黏黏膩膩的,令她十分不適,又只能掏出帕子揩一揩額頭,模樣未免有些滑稽。
心髒提在喉嚨口處,伴隨著“啪”地一聲,瓷器碎在地上的聲音劃破了這許久的寂靜,她竟然有些安心。
她不敢磨蹭,怕殿中的那小祖宗受了傷,直直地毫不猶豫地推開門,目光所及的地方沒有小祖宗的蹤跡,案幾上的白玉碎花瓶還安好如初。她心一沉,疾步往內殿走去,被癱坐在紅色地毯上的女子嚇了一跳。
她趕忙上前,伸出手道:“公主,公主,快些起來,地上冷的很。”時值夏天,地面上又鋪著厚厚的紅毯,哪裡冷?不過是周善哄人的法子罷了。
坐在地上的女子看著眼前的生著薄繭的但又瘦弱的手,揚起小臉兒露出那一雙瀲灩桃花眼打量著周善,語氣不善:“本宮,本宮何時叫你進來的?出去!”
周善抿唇有些微的猶豫,女子已經別開臉不再看她,周善嘆了一口氣,知曉這小祖宗還在氣頭上,如若此時忤逆她,她可不定會怎樣處罰自己呢,只得將地上散落的碎片收拾到端點心使的木製飾有雲紋的託盤中。
不免感嘆,這碎了的墨玉雲海紋瓶是上個月餘杭進獻的,比外頭的白玉可值錢多了。也不敢多留,快步走出了永樂閣,心中唏噓。
待周善離開之後,梁青雀才從地毯上站了起來,但見那發絲散落下遮住的是她精緻而恰到好處的鵝蛋臉,定定地站在那處,抬手將散落的青絲挽至耳後,露出瞭如白瓷般滑膩且白皙的幾片肌膚,先是那纖細的脖頸,再往下是那小巧而又精緻對稱的一雙鎖骨,至於那包裹在杏色薄紗之下的略顯出的圓弧是埋藏在杏色繡飛蝶杏花紋的肚兜裡的。再往下便是著了白色褻褲的一雙細且均勻的細腿,薄紗搖曳至紅色的地面,再加上那面上的幾點愁容,真是畫兒中才有的美人兒。
她渾渾噩噩的跌坐在小榻之上,斜倚在深棕色的靠背上,一雙手指纖細而不幹枯的素手卻無處安置。口上的口脂全無,只剩下最本真的肉粉色,微微張開,誘人非常。含了水的眼兒微閉,腦中全部滿滿的都是剛才那宣紙的小太監的尖細的嗓音以及比之無過之而無不及的聖旨旨意。
“念孤之三女,終溫且惠,淑慎其身。”
“且乃王後之女,特將皇三女沁儀公主樑青雀許配於楚國國君。”
“永結同好,世代為盟,永不侵佔。”
她何時溫惠淑慎,若要她聯姻,她知道,聖旨上定不能寫她囂張跋扈了。世人皆道這沁儀公主是燕國王上最寵最矜貴著的女兒,那又怎樣,還不是要將她當成政治聯姻中的犧牲品?
她氣惱地厲害,那眼兒陡然睜開,她梁青雀還沒有認過命,嘗試說服是她能做的而又為何不做?她清了清略有些沙啞的嗓子,開口道:“周善,進來。”
聲音小小的,既嬌又軟,但門外等候著的周善一直保持著高度集中的狀態,聽見自家主子的聲音,便又即刻開了殿門,入了內殿,行禮道:“周善見過公主,公主有何吩咐?”
“為本宮梳妝,吩咐下面的人備好步輦。”
“前幾日內務府送了些新式的衣裙,盡數拿出來,還有上個月母後送的幾樣首飾一併”,她擺弄著手指,無意間看見生得長了的指甲上有了一條似有若無的裂紋,也不知是怎麼弄壞的,心下一煩,更沒了好語氣。
周善聽見吩咐,便轉身往那描著蘭花樣式的屏風後走去,卻又叫梁青雀叫住,“差個丫頭,去內務府瞧瞧本宮前幾日叫他們制的那茶花羊脂玉簪好了沒?催一催,可別將本宮的東西給忘了。”
周善應了一聲,她點了點頭,幾縷發跳躍在敞露的肌膚之上,揮了揮手叫周善去辦,而自己踩著穩穩的步子,不急不慌,是宮中女子的優雅做派,至梳妝臺前,打量著銅鏡中的人兒,不禁扯出一抹笑,她可不似旁的女子,像面團一樣叫人捏成圓便圓,捏成扁的就成扁的了。
不過一會兒,周善便領著一眾宮娥依次在坐在梳妝鏡前的梁青雀的面前呈“一”字排開,手中都捧著幾樣珍寶,梁青雀站起身,將那離她最近的宮娥的手中的宮裝抖開,依次往後。
“大紅色,太豔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