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察覺,這個夢姨娘似比府中所有人都早一步知道龔太醫出事了。
竟如此鎮定,全無詫異!
如夢輕柔一嘆,滿目愁緒,只那愁意不達眼底,語氣悽惶道:“奴家又有什麼法子呢?龔太醫在,奴家便好好侍奉著,如今獲罪,傷心又有何用。若他捨不得奴家,奴家自當好好過日子,也算全了郎君心意。若他見不得奴家好,奴家便是收拾了包袱另嫁他人,也問心無愧啦。”
悽悽哀哀,聲調慘絕,立時便有婢女寬慰起夢姨娘來,看向宋蘅的目光裡,也隱有譴責。
這個夢姨娘,可真是個難纏的精怪!
連身邊侍女都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呢。
正要再說什麼,素錦縱身一跳,站到了宋蘅身後,“夫人,奴婢來遲。”
宋蘅勾唇:“剛剛好,行了,行李不勞煩夢姨娘收拾了,夫人小主子們都搬到南宮帝姬在宮外的府邸暫居,龔家的事,夢姨娘有心,自個兒處置便是。”
有了那張銀票,兩個孩子又養在身邊,逼她服毒的夫君今生怕也有去無回了,宋蘅覺得,若龔夫人能挺過這一關去,以後的日子必然是蒸蒸日上,越過越好,路也越走越寬的。
如是,宋蘅令素錦帶著兩個孩子先行一步。
宋蘅落後,慢慢走近夢姨娘,輕輕嗅了嗅,笑道:“原來,夢姨娘是從宮中得知的龔太醫的訊息,難怪,難怪。”
夢姨娘蛾眉輕蹙,曼聲道:“宋女官在說什麼?”
“龍涎,此香為乾清宮陛下禦用之物。”宋蘅輕笑,點了點夢姨娘的肩膀,“我嗅覺清敏,離得近了,總能分辨的出,太醫府上一個得寵的侍妾,竟能與後宮有門路,甚至,在龔太醫出事後,趕在本官來之前,就將宮中事告知你?”
她瞧著夢姨娘淡然自若,輕聲道:“龔太醫出事時,人在禦書房。從宮中出來轉告你,又能在你肩膀遺下一縷幽香者,怕是在禦書房待了不短的時間……裡面侍奉的人極少,都是心腹。既是心腹,在陛下身邊,怕少不了侍奉五年以上。”
那張面具一樣嬌柔貌美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
宋蘅達到目的,略略離身,巧然而笑:“告辭。”
再待下去,這位夢姨娘怕是要拼個魚死網破,也要鏟除掉她了。
宋蘅知道了她的秘密。
往乾清宮安插探子,所圖非小,一個太醫府的寵妾身份,可不是她的目的。
同樣的,夢姨娘絕非單打獨鬥,乾清宮的訊息,闔宮嬪妃、各路親王內閣……哪個不想往前頭湊?
宋蘅越來越覺得有意思。
她上馬車,才稍稍鬆了口氣,讓素錦留意龔府動靜,已經打草驚蛇,可別叫這蛇溜了。
當著車廂內兩個孩子的面,她也不好細問龔夫人的情況,只挑著不輕不重的道:“怎回來這樣快?”
素錦抿唇道:“大人不放心您,您身邊一直有暗衛跟著,送人的事,不必奴婢親自動手。”
轉交之後,她便趕來搭救宋蘅——還以為那個寵妾是何樣人物,逼得龔太醫寵妾滅妻,連嫡子女的性命安危都不顧。
誰知是那樣嬌柔婉轉的麗人。
看不出是個心腸歹毒的,她如此與宋蘅嘀咕。
宋蘅看了眼縮在車廂角落的兩個孩子,輕輕嘆口氣,“殺人何須刀。”
那女子所圖甚大,後宅不是她的天地,逼迫正室,苛待嫡子女,怕也不是夢姨娘之意,大抵是龔太醫這個渣男為討新人歡心,特意做給夢姨娘看,討功勞的……
瞧透這些,龔太醫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