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八年。京。
“……郈天子崩,二皇子繼位……以不尊聖命為由,賜毒酒…東平王含笑飲盡,即逝……”
夜裡風涼,琅嬛飲醉趴在石桌上。她眼角掛著一滴淚,迷濛的眼中似又看見一人,劍眉星目,唇似仰月,不抿而笑。
她跌跌撞撞站起來,似不可置信,“東平王殿下?”
那人看著她,笑道:“尋了你這麼久,竟然在這處飲酒。”他走過來,拿起桌上一壺酒,仰頭飲了,“好酒!”
這場景有些面熟。
琅嬛醉酒後的腦袋不太靈光,想了好久才想起,這是在郈都與東平王初識那一回,他為尋才,清談會後,夜深攜酒訪她,她亦是揣著心思,故意醉酒攀上他。只是那天的夜風沒有這樣涼,那時還有少年豪氣,彼此在推杯換盞中交了友。
東平王取笑她:“你倒是有才,只是酒量卻沒有多大。”
琅嬛那滴淚滑下臉頰,她的酒量是不大好,她都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幻了。
她嚅嚅問:“故人,可還好?”
廊外白蘋提燈過來尋她。風聲漸漸緊了,眼前的人慢慢消失,琅嬛伸手去碰,他卻笑著向她搖頭,
“珍重”。
琅嬛趁著酒意,在白蘋拿來的信紙上給蘇卷冰寫道,
“他日攻破郈都,不要放過那個人。”
字跡淩亂,像是哭帖。
她惟有才,只有以此送他最後一程。
明德十三年,蘇卷冰攻破郕都。
明德十四年,盡收郕國。
明德十六年。京。
皇帝以黎相盡日勞累為由,命其回府休息。
黎府。書房內。
琅嬛倚坐在窗下出神,門外蘇繁與徐竟相繼勸她。
徐竟道:“大人,你就還政於陛下吧,公然與陛下撕破臉面,於大人不利啊。”
蘇繁也道:“陛下已經長大,而大人執意不肯還政,朝中也是惶惶一片。”
最後徐竟嘆道,“大人,我們已經老了。”
琅嬛推開門,看著他們,搖頭道:“現在戰火還沒有結束,我絕不能還政。”在這之前,她不會把那把筆刀,交到任何人手中。
因為她承諾過,她會護他。
而他也會的。
“八百裡加急——!”
琅嬛放飛信鴿,展開小紙條看,不一會兒,她與徐竟笑說,“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幹,得心應手得很。”
徐竟提心吊膽:“不會吧——?”
琅嬛點頭,“郕餘孽攻擊我朝邊域,他遠在郈,恐不能迎敵。”
徐竟搖頭嘆道:“這是欺君大罪!”
琅嬛笑說:“我女扮男裝的大罪都被赦免了,這點小罪又能如何呢?”
徐竟還是搖頭:“既然已經處置妥當了,下官也不再相勸了。”
琅嬛送他出府,他在府前停了腳,沉默片刻,他提起那時她的回答,“未來還很長,你不必問我,你可以自己看。”
他道:“大人,我看到了。”
明德十八年,蘇卷冰攻破郈都,斬天子以祭東平王。
明德二十年,盡收郈國。
明德二十二年,天下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