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不明所以,跟著他去了書房。黎晟坐在太師椅上,馬著臉問她:“聽說你盡讓兵權給蘇卷冰?”提到蘇卷冰,黎晟就想起殿中之事,氣不打一處來,“你與蘇家那小子,到底怎麼回事?”
琅嬛心中暗嘆一口氣,老老實實跟他交代。
黎晟聽完她說,皺眉道:“他那樣的人,哪裡值當你喜歡?”
“爹!”琅嬛反口問他,“爹真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
她語氣急促沖撞,令黎晟不由一愣,她這十幾年來可從未用如此語氣頂撞過他。如今為了一個仇敵之子,她竟然——
黎晟薄怒道:“這是你該同父親說的話嗎?”
琅嬛放緩語氣:“爹!”
黎晟揉揉眉心,勸她:“如今什麼局勢,哪裡容得了你們小兒女情長?再說,後日蘇家那小子就要啟程去邊疆迎敵,是生是死,目前還孰不可知。不說他戰死沙場,單只說他命好,死不了,日後回京來與你奪權,你當如何?你為相,他為將,自古將相難和,更別說因先帝之策,現在朝中文武分立,你與他如何能在一起?況且到時候你年老,他若棄你,你又當如何?”
黎晟語重心長:“情之一字,向來是女子吃虧多些,你要慎重,考慮萬全。”黎晟起身,拍拍她的肩,“徐竟不就很好?為什麼不是他,單單就是那蘇卷冰?”
琅嬛苦笑:“爹,那為什麼您會選擇娘,而不是其他女人?”情事,哪裡能由得人說清楚?她低聲道,“女兒也猶疑過。可是流放那會兒,女兒在河邊被人追殺,爹孃不在,瑤草白蘋也不在,我一個人逃,使勁往山中逃,那時候真覺得沒有希望,大概唯有一死才可以解脫。爹,女兒不孝,本不該做那般想法,可是在那樣的險境中,我又絲毫不會武藝,逃到峭壁之前,腳崴了,連尋死都做不到。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琅嬛抬起頭,眼中濕漉漉的,“他來了。”
她輕聲重複,
“幸虧他來了。”
“爹爹,”她喟嘆,“女兒也只是一個尋常人,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
黎晟看著她,良久後一嘆,“為父即使選擇了你娘,也沒辦法只她一人啊!”他負手背過身去,“當初你娘難産壞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而我為得子,聽從了族長之意,收妾於房,害你娘當年暗中哭了多少回?琅嬛,你不知道,這男人啊,”他自嘲一笑,“又有誰是真的值得託付的?”
黎晟道:“更不要說,你與他什麼處境?你能嫁給他嗎?他就算願意,蘇家人呢?為父就算同意,黎家其他人呢?世仇世仇,從來不是說著玩的,這些年來兩家暗地裡死了多少人,你難道不記得了嗎?”
琅嬛搖頭,“爹,您多慮了,女兒從來沒想過與他在一起。”
這是奢望啊。她一向清醒,一向知道。
黎晟一愣,“那你……”
琅嬛失神:“我不會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會。爹,早在之前,我與他就說好了,他為將,一世不回,我為相,一生不出。”
黎晟不可置信,“既然你有此覺悟,為何還要由得他糾纏上你?你這餘生該如何,你考慮過沒有?你說你說這樣的打算,難不成是想要為他守活寡?”
“爹,”琅嬛回答他,目光堅定:“女兒可以忍受一世不與他相見,但這愛,我不想由得歷史去掩蓋。”
“我愛他,該叫天下人都知曉。”
他說這段愛,他決不能忍受被篡改、掩藏以及詆毀。
她終於明白,她也是一樣的。
她眼中有傷,但帶著笑:“即使,沒法在一起。”
黎晟拿她終歸沒有辦法,板著臉訓了幾句,還是放她回去,也沒再提她和蘇卷冰的事情了。
還是琅嬛知他意,先解釋起先他所問,“爹爹,女兒盡讓兵權與他,是有考量在的。”
黎晟抬眼看她。
她細細解釋:“如今除我黎家,與他蘇家,還有郭大人這派,他手持先帝旨意,為顧命大臣,與皇親走得近。我讓武與蘇卷冰,在京中就沒有武力可以直接威脅到陛下,郭大人一派自可放心。”
黎晟輕哼一聲,現在怎麼聽蘇卷冰的名字,怎麼不舒心。
琅嬛又道:“即使女兒手中無兵權,但有蘇卷冰在一日,女兒便可一日無憂,不需擔心性命不保。一是因為郭大人一派尚需要女兒來與蘇卷冰制衡,二是,他不會眼睜睜見我被人殺死。”琅嬛笑,“所以爹,有他在,即使是在遠方,女兒這一生也無慮了。”
最後她嘆,“我和他的愛,到了現在,大概就剩彼此守護吧。”
黎晟不信,“他會甘心放棄京中的權力,一輩子老老實實呆在邊疆那寸草不生的地方?”
“他會。”琅嬛堅定的道,“因為他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