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淚目,“殿下才是有心,枉我多年誤解殿下心意了。”
大皇子擺手道,“我是自小陪著你們二人長大的,你們情誼之深,時常讓我羨慕,”說到這兒,他有些失笑,“小時候常常往你們府中跑,就是因為宮中宮規冷漠,親生的妹妹養在別宮,一年看不上幾回,見著了也只是規規矩矩見個禮,哪裡稱得上兄妹情深?我原以為親情之間,都該是這樣的,直到那時看見你們,才知不是。可那又如何?宮規森嚴,容不得我私心為誰。幼時看著你們,叫我好一陣羨慕,也想做像他那樣的哥哥,縱妹妹頑皮,亦要護她周全。”他感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待,他雖不在了,但叫你知道,我也是你哥哥——只要你不嫌棄。”
琅嬛哽咽道:“怎會嫌棄呢?”
大皇子笑話她:“小時候倒不常見你哭鼻子,怎麼長大了,反而動不動就紅鼻子呢?”
“哪兒有哭了?”琅嬛抬袖抹抹眼睛,否認,“殿下盡胡說。”
大皇子縱她,笑道:“是是是,沒哭沒哭。”
琅嬛想起來,問他,“殿下怎看穿我身份的?”
大皇子道:“你與你哥哥相貌雖然相同,性格行事上卻還是不一樣。”他話本打算到此,但看琅嬛一副要追問的神情,不由好笑,細細跟她解釋:“你從小就是個驕縱傲氣的性子——你別瞪我,瞪我我也這樣說。”
琅嬛輕哼一聲,大皇子笑著繼續道:“雖說後來你性子多有收斂,可較你哥哥而言,還是太鋒芒畢露了。”
琅嬛不禁問:“哥哥是什麼性子?”她從不知道哥哥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子,但哥哥對她,一向寵溺放縱,是最好的哥哥。
大皇子作思索樣,良久方道:“他是溫和的人。若拿你比較,你就是冰,鋒利刺骨但易折易碎,而他是水,雖溫潤不傷,但亦可致命。”
聽他之論,琅嬛一怔,因而道:“若哥哥還在,他一定做得比我現在好吧?”她現在,甚至都快護不住他了。
大皇子卻搖頭,“你做得已經夠好了。我看著你入科舉,進朝堂,從閨中小女到京都才子再到朝中重臣,十多年來,黎家全靠你撐著,我亦…全依賴你,你的才能,不輸任何人,就算是你哥哥,想必他也不敢說一定做得比你好。最了不起是——”你活出了自己的樣子。他在心中默默的說。這一點,黎未若知道,也會為她自豪的。
因為但凡關心她的人,都不希望她受困於身份。黎未是黎未,琅嬛是琅嬛,終究這是兩個人,兩種人生。所以縱使她是為家族,也該有自己的模樣。
幸而,她一直是自己。
琅嬛見他欲言又止,連忙問:“最了不起是什麼?”
他苦笑一聲,另道,“最了不起當然是你。而我呢?說是要做你哥哥,護你周全,現實卻是我全由你這個妹妹來護著,說出去真丟人。”
琅嬛聽他這樣說,不由心一動,趁機道:“殿下可還記得,及冠那日,我與殿下說的話?”
她當時說,不管時間再怎樣快,她都會一路陪著他走下去。
她在承諾,在暗示,在勸大皇子試爭皇位。
大皇子分明還記得她說的話,但卻搖頭。他又起疑惑,“按說我心意已定,你絕不會再多言勸我的。”他目光中有探究,看過來,“你小時雖的確是好勝之人,但長大之後性子收斂——是不是事有變?或是其他的原因?”
琅嬛為安他心,只道:“只是不服氣,況且我與殿下有約,實是不想有負於殿下。”話說完,見他猶不信,強自辯解道:“當時不是說了嗎?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大皇子聞言,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當時原話是,黎大公子從未言而無信過。”
琅嬛一怔,又聽他說,
“黎大小姐自然可以言而無信的。”
他是故意的!
琅嬛一氣,“我原是真心實意承諾,誰知殿下卻別有深意,故意捉弄於我。”
大皇子哈哈一笑,良久才止住笑,與她道:“我心已決,你不要再勸。而且我自知,我不是為君之才,七皇弟還小,資質看不出,但你與蘇卷冰二人可慢慢雕琢他,將他培養成一國之君,我卻已經是而立之年,經不起你們雕琢了。況我繼位,蘇黎兩家我必然偏重黎家,蘇家惶惶不安,自成內亂,這對我朝而言,不是好事。”
他看著琅嬛,溫和的笑道:“大概是突發了什麼事情吧,但還請你勿以我為念。我記得之前同你說過,千萬不要以我為負擔,你要記得,你從不是一個人,你身後有黎家,有萬千讀書人,你應為表率,做出一個利國利民的選擇。”
他豎起一指,接著道,
“我也是你哥哥,所以哪怕只有一次。但總該有一次,不能叫妹妹來保護我。”
大皇子回府去了。
琅嬛眼角掛著淚,仍留在酒樓隔間裡。茶水已冷,她卻仿似不知,拿起桌上杯子,就要一飲而盡。
一隻手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