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驚醒了她。
她回神,稍稍仰了頭,看他提劍過來。劍尖輕顫,其上血水和著雨水連成線,直墜落在草地上。她知道那是匪徒的血,如果他沒有來,那麼渾著雨水墜進去的就該是她的血。
她沒有死。
因為有他。
她驚促的看他走近,最後到她身前,蹲下與她平視。
是伸手就能夠得著的距離。
天地之大,他們之間卻狹窄。風進不來,雨淋不到。
他一來,就替她遮擋住了所有風雨。
他伸手了,先奪下她緊緊握住的匕首,扔在一旁,然後開口說話,怒氣十足:“你以為僅憑這匕首,就能護住你自己了嗎?”
這本該是擔心的語氣,可話到他嘴邊,摻雜些其餘的情緒,就忍不住端著訓斥的口吻了。
她聞言,心頭酸澀,嘴上卻強硬,與他爭辯:“護不護得住,與你沒有幹系!”
蘇卷冰一把抓緊她左手,將她帶到自己身前,離他更近。
他失態道:“沒有幹系?事到如今,你果然還是這樣想嗎?難道這四年來我的所做所為,在你心中真的一點漣漪都不起的嗎?”
琅嬛掙脫出他的掌控,雙手撐地,忍痛站起來。
他灰心放任她遠離。風進來了,雨也淋進來,他們之間又有了天地,這次是千山萬水,他心灰意冷,不知道到底該怎樣才能走近她?
他難過道:“你什麼都知道。”
琅嬛顫巍巍的站著,慘白著臉笑:“我該知道什麼?”
他要回答,她卻突然向他撞來,他毫不防備,任她來。沒有他的幹涉,她輕松就奪去他剛剛隨手插在地上的劍柄,然後回身,橫劍在他們之間。
她道:“我只知道你我是生死之敵,若我不死,就是你亡。”
蘇卷冰搖頭,上前一步,離劍尖更近一步,也離她更近一步,“你若一定要在你我之間求一個了斷,那你就殺了我吧。”
琅嬛冷笑道:“我當然要殺了你。你死了,蘇黎兩家百年仇怨就到此止。”她劍尖一動,直指他心尖,“難道你覺得我不敢殺你?”
蘇卷冰再次搖頭,然後又上前一步,劍尖緊緊貼在他衣料之前,再進,就要裂帛見血了。
他笑,對直指身前的劍尖毫不在意:“你對我最為狠心了。如果決心要殺我,那又怎麼會不敢?”他已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了,但他嘗到舌苔之上,有幹澀的苦味開始慢慢蔓延,想來心情也應該是苦澀的吧,“你要是想,那就如你所願!”
琅嬛抿唇,唇上有雨水,涼涼的,彷彿能鎮定她的心神。可是手仍然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怪自己無用,也怪起這天氣。
是風太強,雨太大。她自身尚在飄零,又如何能去決定旁人?
蘇卷冰開口道,
“動手吧!”
隨後身子前傾,再湊近她。
“嗤嗤——”是錦帛被撕裂的聲音。
琅嬛一驚,手更抖,偏了劍尖。
他趁機捏住劍身,指尖稍一用力,從她手中奪回了劍。
琅嬛一愣,他已經橫劍在她脖上。他教她,一絲不茍的模樣,“黎大人,應當如此握劍才對——這樣就算手抖,敵人也逃不開去。”
劍尖上挑,她被迫抬了頭看他,只聽他問,“為什麼心軟?”
她閉上眼,良久才回答他:“現在殺了你,再無人能束縛蘇家,束縛二皇子。屆時京都大亂,於陛下,於黎家,都沒有好處。”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他不依不饒,“睜開眼,看著我!”
她睜眼,嘴角泛起笑,“我死了,蘇黎兩家百年仇怨也會到此為止。既然如此,我死,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