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跪下去, 泣淚道:“爹!娘!”
黎夫人心疼的上前將她擁進懷中。之前一直為她擔著心,這會子聽她哭,淚也給勾出來了,輕輕拍著她背,哭道:“我的兒啊,真苦了你了!”
蘇卷冰跟在她身後過來的,但看眼前情形,怎麼也沒料到她父母會憑空出現在這裡, 一時竟愣住了。
他們一家人正團圓著,沒有誰來理會他。
好在他最是識相,揮揮手遣走侍衛,自己也站遠了些,等他們先緩過情緒來。
黎未在母親懷中止不住淚,哭得全身都痙攣了,這時候就好像她還是小孩子,天大的事情都有大人來擋, 她的淚不用藏著掖著,有娘在呢。
黎夫人怕她哭出事來,忙先自己拭了淚,又哄她道:“好了,別哭了,都多大的姑娘了,怎麼還喜歡在娘懷裡哭鼻子?”
黎未抽噎,耍橫道:“看見爹孃了,我就是小孩子,就要哭。”說完,緊緊摟上去,在黎夫人頸間習慣性蹭了蹭,待聞見熟悉的香氣,才安心起來。
她以為自己很堅強,以為自己早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現在才知道並沒有。萬事俱備,心理上的火候還不夠。她應該有當棄子的領悟,當初是她一手撐起來的,最後就得是她來擔這苦果,誰都不該被牽連進來。
可是她沒做到。
現在甚至把父母都給牽連進來了。
她仰頭去看黎晟,為自己難堪:“爹,是我不好,讓人逮住把柄,害了黎家。”
黎夫人不許她說胡話:“盡亂說,咱們不欠他們的!今後啊,你就為你自己活,他們大老爺們的擔子他們自己擔去,關咱們女人什麼事!”
黎晟點頭道:“你娘說得對,以後你就卸下擔子來,做回你自己。什麼都別管,有爹孃呢。”
黎未沉默搖頭,良久後,只道:“爹,你們不應該來的。”
這一路上,艱險多過安定,她有沒有命回去,還是未知數。
黎晟也只道:“為父累了一輩子,想通了,就算今後蘇卷冰勢大,黎家不及他風頭盛,但經此一次勢力都還在,大不了蟄伏個十幾年,也不是沒有再起的時候。黎家家大業大,少了我們這一支不算什麼。我與你娘現在只擔心你,你七個妹妹都有歸宿,不該我們管了,但你孤零零的,還要去荒地待一輩子。所以我與你娘說好了,你發配邊疆,我們跟你一塊去,一家人在一起,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黎未固執搖頭,掙脫出黎夫人的懷抱,俯首叩地,請他們回去:“爹,娘,孩兒已經無力侍奉你們到老,哪裡還敢再不孝,累及爹孃跟著我長途跋涉,去那惡地生活?”她抬起頭,淚眼盈盈,“蘇卷冰答應過我,禍不及家人。爹孃就聽孩兒的,去尋個山水好住處,過安穩的日子吧。”
黎晟心痛:“自你七歲起,為父就沒再為你操過心。不為別的,就讓爹孃替你操一回心。”
黎夫人扶起她,堅持道:“我們不會走的,你孝順,忍心兩個老人孤苦過完一生?”
黎未猶掙紮:“要是叫有心人知道了,恐會禍及爹孃。”
什麼有心人,只是拿著做理由而已。
黎晟滿臉不在意。先瞧她,又去看在樹下遠遠站著的蘇卷冰,提高了音量,明面上是朝著她說話,暗地裡卻在挑釁他:“他蘇卷冰既然敢明目張膽為你換一頂轎子,難道就不敢讓我跟你娘相跟著?”
他是一生都與蘇家人冷嘲熱諷過來的。大概知道他們這路上是什麼境況,想到就說了,不覺得話裡有什麼不妥。
但聽在黎未耳中,她卻有些窘,訥訥不說話。
那邊蘇卷冰聽見,走近來,規規矩矩先給他們行晚輩禮,笑道:“黎老大人說的是。”隨即也揚聲吩咐手下,“去換兩輛馬車來,舒適要緊。”
手下人聽令,去辦事了。
黎未咬齒恨恨,要他來多事。
她悶悶回頭,看見黎夫人哭過之後面色蒼白,擔憂她身子撐不起,忙先招呼了白蘋,一起將她攙扶進轎中休息。
黎晟跟在後面,蘇卷冰也跟上來,貼心問一句:“黎夫人身子沒事吧?要不要去請大夫來瞧瞧?”
黎夫人身體什麼情況,黎未心裡清楚,在京中請禦醫看了好多年都不見效,這會兒請來大夫也不管用。
她讓白蘋送黎夫人先進轎,自己伸手攔住他,“不勞蘇大人費心,天晚了,請去歇息吧。”
她才哭過,眼睛還紅紅的,像個小兔子。明明就是柔弱的姑娘家,偏要裝出堅強的樣子,不讓別人看出她的脆弱。可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勉強,就越是撓人心。一般的姑娘有什麼好,只有她這樣要強的、倔傲的才落得到他眼中,再也逃不去。
她呀,就連盛氣淩人的模樣都讓他覺得可愛。
黎未見他還不走,冷了聲提醒,“蘇大人!”
蘇卷冰只好苦著臉轉了步子,慢吞吞往自己下塌處去。
黎未回過身,走去轎子外,關心的問黎夫人:“娘,是不是受驚了?”
黎夫人搖頭道:“不是什麼大事的,你不要小題大做,孃的身子沒你想的那麼弱。”
黎晟也道:“有爹在這兒陪著你娘呢,不要擔心。”想起來,從袖中遞給她一對玉環,正是她平日常佩戴的,大皇子所送之物,然後又與她道,“白蘋和瑤草出府時,帶了些東西出來,你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