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雪姑娘眼中頓起霧氣,聲音哽咽道:“奴自己來斟。”說著,從桌上取了個幹淨杯子,滿滿斟上一杯,也朝著黎未遙敬,“黎大人不僅不嫌奴之琴音俗在塵世,還居以知己來聽!奴,無憾此身!”語罷,也是一杯飲盡。
連雪姑娘放下酒杯,抬起右手衣袖拭去眼中水霧,而後款款拜倒道:“奴不擾眾位大人雅趣,先告辭了。”
蘇卷冰道:“姑娘慢請。”見連雪姑娘掀簾出去後,不由側首向黎未笑道:“不想黎大人竟也是如此憐香惜玉之人。”
黎未抬起眼一掃過他,淡淡道:“蘇大人也不外如是。”
蘇卷冰一笑,攬緊懷中佳人,偏頭一口飲下恰至唇邊的酒。
簾子又被掀開了,同時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來:“在說什麼不外如是?”
蘇卷冰一眼瞧出來人身上服色,趕緊起身見禮道:“臣見過大殿下,二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出自白居易的《代夢得吟》
☆、人間鬥在不如吾
席間官員皆站起見禮,道:“臣等見過大殿下,二殿下!”
適才言語爽朗的正是二殿下,眉目張揚放浪,單看外貌像是不羈的性子。他見狀不耐的揮手道:“酒席之間盡作這些虛禮,又有什麼意思?”說完走到蘇卷冰身邊,蘇卷冰側身讓出首席之位,他毫不客氣的坐了。
但見另一人眉目仁善,先十分認真的回了禮,才溫聲道:“眾卿都免禮吧。”此人正是大殿下,他看蘇卷冰仍站在首席一側請他入座,微一搖頭道,“不用拘禮。”說著,看到在另一側恭禮而站的黎未,很自然的走過去坐到黎未身旁的位子,黎未等他坐下之後,才跟著坐到自己位上。
蘇卷冰見狀,也在二殿下身側坐下。
待他們四人坐好,其餘小官才敢紛紛就座。
二殿下飲了一杯酒,提起前話道:“你們剛剛在說著什麼?”
蘇卷冰回道:“臣有幸,剛才聽了連雪姑娘的京城之音,又得幸聽見了黎大人的贊語呢。”
二殿下笑道:“哦?是黎大人都贊揚的曲子?”說著瞧向黎未。
黎未垂下雙眼,低聲道:“是。”
“這可難得!卷冰,你初來京城,可不知道如今有多少讀書人都求著得黎大人一句評語呢。”二殿下笑著又飲了一杯酒,話中卻別有所指。
黎未待要起身說些什麼,手卻被大殿下按住。
蘇卷冰眼中瞧著,口中卻不動聲色道:“蘇某區區一介庶子,自小遠居鄉下,哪裡見過這如錦繁華?如今入了京才幾日,真是快要被迷花眼了。”
二殿下取笑道:“什麼庶子!休要再作此等言語,你是蘇家的人,誰敢因庶子身份小瞧你?你告訴孤,孤替你收拾那些不長眼的人。”
他二人你言我語幾句,聽得席間眾官皆冷汗潸潸,竟不敢去瞧另一側大殿下與黎未的神色。
邾朝從開朝至今,蘇黎兩家就一向勢不兩立,又因前代恩怨,早已結成世仇,不到你死我亡的下場決不會罷休。無奈兩家子弟門生皆是朝中重臣,歷代皆得皇帝重用,勢大卻互相牽制,誰也輕易鬥不倒誰。
當今陛下年邁,卻遲遲未立太子,只因膝下既有與原配皇後所生的大殿下,又有與現任皇後所生的二殿下。陛下思及原配,又顧及現任,再因大殿下性子仁懦,在如今將亂之世中難做守成之君;二殿下又是肆虐的性子,玩性起來殘謔之極,也不是好的君王之選。可蘇家擁護二殿下、黎家擁護大殿下已久,若如今再選其餘庶子立為太子,蘇黎兩家這關就過不了。新君即位之時,怕就是禍亂起時。
陛下只好將目光投向蘇黎兩家,若蘇黎兩家能有輔政之才的後輩出現,那麼陛下也許會因此定下太子之位。
目前,陛下最屬意黎未,也因此,大殿下一時風頭最盛。
或許是黎家近年來運勢太盛,對照一看,蘇家這輩的子弟不是紈絝就是庸才,急得蘇家家主只好亂抓一把,聽說自己鄉下的庶子略有資質,就趕緊派人接了來,還去腆著臉求了恩典為他討了個蔭官。
平日裡蘇黎兩家來往就你諷我刺的,更別提在暗中給對方下的絆子!如今邾朝上下皆知,蘇黎兩家面不和心也不和,膽小的生怕被卷進這場風波去。因此眾官聽了二殿下在席間的這番威脅,哪裡還敢因蘇卷冰庶子身份而無禮?知道大殿下性仁不會怪罪,為表中立不受池魚之殃,皆紛紛道:“蘇大人年少才俊,臣等哪敢小瞧了去。”
蘇卷冰輕笑出聲,道:“別要打趣,有黎大人在座,蘇某哪裡稱得上年少才俊?”目光又去瞧黎未,笑道:“黎大人風華絕代,此世獨有。”
黎未略抬下顎,眼帶不屑的看過去,諷道:“本官愚昧,聽蘇大人贊譽,不知是真的,還是口腹蜜劍。”
二殿下冷笑道:“黎大人,此言可不妥。”
大殿下搖頭勸說:“席間玩笑罷了。”
眾官聽得只恨不能立時告辭離去,冷汗都要出來了,生怕大殿下與二殿下就這樣撕開臉面。
蘇卷冰倒似乎不曉得場間狀況,猶自笑道:“下官在黎大人面前怎敢說假話?十成十的真話。”
黎未嘲道:“那麼,本官想問蘇大人今日為何會在文淵閣生生瞧了我一炷香時間?席間也時常朝我看過來?”語調一轉,鄙夷之情頓出,“莫非蘇大人竟是有隱病?有那斷袖之癖,總愛往男人身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