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抬手,將空杯擱在桌畔,侍在一邊的侍硯,正欲提壺倒滿,卻見公子將手遮在茶蓋處,看向對面的沈翰林道:“我還有些積攢的公務需處理…………”
沈霽月會意,立起身道:“那就不打擾大理寺卿了,改日再來拜訪。”
謝允之輕“嗯”了一聲,起身送沈霽月至門前,望著他的身影瀟灑遠去,靜了許久,忽低問身邊侍硯,“我是不是很古板無趣?”
侍硯被公子這突然一問給驚住了,眼見公子正默默看他,等待著他的答案,斟酌著道:“……也……也不是…………公子只是『性』子特別些……特別些…………”
這答案好似沒能取悅公子,公子沉默許久,又問:“我近來是不是有些奇怪?”
侍硯心道,您打孃胎生下來,就比世人都怪,又豈是近來……但話不能這麼回,只含笑道:“公子怎麼這樣問?”
“…………沒什麼……”
謝允之回屋處理公務,但心卻是怎麼也靜不下來,他望著案首那兩隻碧瓷『藥』瓶,想到近來種種莫名浮躁之氣,心中一片茫然。
父母兄長以及許多外人,皆認為他與她少時有男女私情,但他與她,都很清楚,他們之間,只有高山流水之誼,除此之外,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所謂男女之情,他並沒有經歷過,但並非不明白,詩書寫遍人生百態,他也早從中一一閱盡男女情愛。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他沒有。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沒有。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沒有。
……………………
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他遍觀身邊人情,看父母、兄嫂日常相處,也知他對她,並無世人所揣測的那般,有著男女之情。
公主會因大哥多看一眼貌美舞伎,就吃醋使『性』子,可他見證她先嫁懷王、後為帝妃,心中湧嘆的,始終是替她難過,而不是身為一名男子,在目睹心愛的女子嫁給別人後,該有的憤恨與嫉妒。
從前目睹她與懷王同進同出,後來面聖,默看聖上與她言止親密,他心中所想的,從來只是她不願意,她不歡喜,而自己心思如何,實是一片空白,什麼情緒也沒有。
就如不久前的萬方安和宴上,她與聖上舞樂相和,配合地天衣無縫,聖上笑將她攬入懷中,而她醉笑著伏在聖上身前,這般親密,他在旁看著,心中也無絲毫波瀾,只是擔心她衣著單薄,若喝得太醉,明早怕是要頭疼的。
可就是這樣的他,怎就會因一句“狀元郎”,而生了浮躁之心呢?
沈霽月其人,詩畫雙絕,才高八斗,『性』情也極是瀟灑有趣,他知道,這是她會真心欣賞喜歡的人。
萬方安和宴上那一聲聲的狀元郎,每一聲都是謔笑中飽含著真心的欣賞,雙眸晶亮,俱是包容的贊意,她也會這樣看他,但與看他相較,她顯然在看沈霽月時,會更加縱情隨心,無拘無束,肆意說笑,更顯真『性』情。
平日他與她相處,總是她引著話題,而他多是沉默,著實古板無趣,但沈霽月不同,『性』情大方,落拓不羈,你來我往地侃侃而談,毫無顧忌,相較起來,確實是與沈霽月相處,更叫人舒坦自在。
想到此處,謝允之的心,又沉沉落了下去,他記起沈霽月為她所寫的那三首詩,猝然推開面前公文,徑抽出一張紙,拈筆就要為她寫詩,柔軟的筆尖沾到紙面時,才猛然醒覺自己在做什麼,愈發心浮氣躁,擲筆站起身來,在靜室踱了幾個來回,卻始終無法排遣。
不解,不解,不解………………
謝允之踱至窗前,吹了小半個時辰的風,依然不解,他重又坐回案前,凝看著那兩隻『藥』瓶,回想在風荷榭時,她喂他吃糖吃荔枝的場景,忽想到她若對沈霽月這般,纖纖十指剝開鮮紅的荔枝殼,抬臂送至他唇邊,烏澄的眸子漾滿笑意,全全然然地映著沈霽月一人,而沈霽月含笑低首,輕咬住雪白的荔肉,雙唇微一掠過她玉蔥般的手指,如輕吻一般……只這樣一擬想,他的心就悶堵難言,甚比心疾發作,還要難受。
謝允之有些頹然地攥緊『藥』瓶,靠在座上,他太過習慣她如此待他了,自相識到現在,她待他特別,他竟習慣到以為她只會待他特別,以為天下人雖眾,但他與她之間的情誼,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永與旁人不同,卻忘了,這天下,能人輩出,知己至交,也從來不侷限一人,她又是何等風華、天下無雙、世人慕之,身邊,又豈會只有一個謝允之。
作者有話要說: 沈霽月:今天見了愛豆,真是美滋滋,愛豆好像也很美滋滋,以後要多走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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