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又去了暢春園!德妃暗自冷笑,他這是保護還是遮掩,難道不知道世上最鬆懈就是人的嘴,動用了那麼多人馬,哪有不漏風的?
閑著明媒正娶正經八百的名門閨秀,偏好尋口野味。幾年前好不容易打發了那妖女,過了些消停日子,又不堪了,對個開飯店的窮追猛打,據說只是長得象,贗品而已。
之前堪比唐明皇,現在算什麼?比宋徽宗還不如,人家包養的好歹是名妓。這樣荒唐,可惜沒人管的了他。她是無所謂的,已經四十了,兒子都成家立業了,自覺老了。皇帝到她房裡來,就為了說事,一年過了一次夜,實打實的睡覺。但這宮裡,有的是妙齡女子,誰不殫心竭力地設法躺到南書房那張龍床上去?更別說他雖然四十有五,孫子都好幾撥了,卻越老越醇厚,往玉陛上隨便一站,豐神釅容,氣勢無雙。
哼!且有好戲瞧!她想起早會時,那些朵嬌花都蔫得跟霜打似的,心裡的笑便有些沉不住,要浮到面上來。
忙著轉換話題,以免人前顯得輕佻。
”謝了就好!聽說你又有新差使?“ 她揚起眼皮瞅一眼胤禛,春寒料峭,他到底年輕,不怕冷,只穿了煙灰色薄夾袍和一件月白色巴圖魯背心,而她罩著翻羊皮石青百蝶穿花襖尤是不夠,琺琅鎏金手爐一刻不能離手。
“算不上新差使,還是戶部的事。這兩天便要動身,到兩江走一趟。今兒入宮,一是給額娘請安,二也是辭行。”
“這就走?你媳婦可是要臨盆了?”
“是!“ 胤禛斜了斜薄唇,說:“不過我在不在都一樣。府裡嬤嬤格格一堆,出不了什麼婁子!”
這可是烏拉那拉的頭一胎,不啻於鬼門關上爬一圈。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自古薄情是男兒,現在的胤禛,男兒裡基本屬於無情的,挺好!德妃贊許,走正道要那麼多感情做什麼?
侍女跪在地上拿金護甲往她食指上套,低垂著頭,正露出燕尾鬢後方插著的一支玉簪,花苞形狀像朵玉蘭,她不知怎麼,想起了那個妖女,手一抖,手指移了位,護甲“炕噹”一聲掉在紅木腳踏上。
“奴婢有罪!奴婢該死!”
“去吧!” 她心裡極厭惡,恨不能把支玉簪揪下來,一折為二,但胤禛在前,她只是輕柔地說。
是夜那麼晚,皇帝卻專程來一趟,就為提胤禛的事。在這之前,謠言說他在那贗品處過的夜。二月初十不到,也不怕糟踐暢春園,把個贗品挪進去,自此,園子裡禁止皇室子弟和後宮入內。三月裡,快馬加鞭地提升了胤禛,也不管胤禛家裡是否有事,就調離京城。這事的做法,何其熟悉?何其蹊蹺?
不會?她心頭別地一跳,立時放下手爐,直視胤禛,道:“老四,你可不能再犯渾了。”
胤禛鳳眼一抬,難得委婉一笑,道:“兒子自小到大,那一刻不犯渾?幸而有額娘提醒,才走到今日。”
這話初聽無恙,越咂巴越可疑,竟讓她的心思越來越往幾年前的那樁腌臢事上靠。或許只是自己多心,但思想攪亂了,心就慌,唸了這麼多年的心經金剛經這時候全都失效。
“你們都出去!”
“兒子告退了!” 胤禛站起來。
“沒說你!” 她拍了一下炕幾,頗有幾分慍怒。
胤禛垂手站過一旁。
底下人都走盡了,她意識到有些失態,拿出絹帕左右兩頰靠了靠,以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聲調微微責備:“ 你要出遠門,為孃的叮囑你幾句,你怎麼竟似聽不得似的?”
“是兒子的不是。”
“如今你升了郡王了,天大的恩典,你要惜福!”
“先前你子嗣不繼,做孃的天天求菩薩保佑。菩薩感我心誠,這幾年你子嗣也旺起來了,有媳婦有孩子,身上擔子重,不可像先前那樣無法無天似的。 ”
胤禛只是聽著,偶爾點點頭,她自覺口幹舌燥,桌上一盞玫瑰露,喝了小半,又說:“你阿瑪說了,阿哥裡你是出挑的,這幾年大有進益,路走對了,且有你的好前程。這自然最好不過,莫說你兒子媳婦靠你,我養兒防老,臉上有沒有光,一多半指著你。老十四剛入仕途,以後好不好走,也需要你這個親哥子引路。”
這才到了點子上,她最擔心的,就是影響老十四的前程。胤禛淡然得很,應道:“兒子記住了。”
他說的話,未必是他心裡想的,他想的是什麼,就算他的生母也琢磨不透。德妃想了半晌,語重心長地:“ 你必嫌我囉嗦。但我的話,與你總有益。你雖然說你阿瑪的親兒子,但皇家枝繁葉茂,你再綠,也不過是他這棵大樹上的一片葉子而已,你的一切,包括我和老十四的,都是他給的。不拘如何,你做事,總要奉承他的意思為上。”
”額娘教誨的極是!皇阿瑪是天,這一條兒子一天也不敢忘。“ 胤禛低著頭,語氣沒波瀾,神色也看不到:“如今兩江總督張鵬翮被革了職,南方那頭亂的很。前兩天面聖,阿瑪交待了又交待。說實話,此次晉升,說兒子進益,不過是皇阿瑪仁愛之語,其實主要是為了兩江之行鋪路。兒子雖能力不逮,就算肝腦塗地,也要為國家分憂,為皇阿瑪額娘長臉!“
原來為這,德妃聽了,舒出一口氣,皇帝不是昏君,不至於為個贗品拿政事折騰兒子,胤禛當年年幼,這麼多年歷練下來,也已今非昔比,到底自己婦人之見,過于敏感了。不過這也怪不得她,當年那情形,別人不知道,她可是以為天要塌下來了,誰成想世上頂清明的兩個人居然在一個女人身上較起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