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鄭錦業的父母是再組家庭,雙方都是喪偶再婚, 而鄭錦業隨母親改嫁的時候還很小, 也就十歲不到, 妹妹更是隻有五六歲。
如果只是這樣, 那位老者根本沒必要罵兩人,這年頭離婚不常見,但再組家庭並不為人詬病, 尤其是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只當鄭錦業和鄭巧妹都是鄭樹德的兒女, 連莊熠都沒看出異樣來。
“人在做天在看, 他們一個負心薄倖, 一個寡廉鮮恥,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欺騙所有人,偏偏教我看到了,可惜我一個老叫花子, 也沒人聽我的。”
自稱老叫花的是個姓於的老頭, 他原本混跡在大街小巷, 終日以乞討為生,有一次他見義勇為救了一個落水的小孩,被報紙報道後, 政府給他弄了個掃大街的工作,還把一處沒人的房子借給他住,他總算能夠有片瓦遮身,不至於食不果腹, 朝不保夕。
他難掩悲傷地說:“我救那孩子,是不忍心看她小小年紀就丟了性命。那年有個小娃兒給了我一口飯,我一直記著呢,要不是那一飯之恩,我也活不到今日……我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大雪連著下了三天三夜,河裡的冰砸都砸不開,村子裡的茅屋根本頂不住,土坯房都倒了一片,大家夥沒辦法,只能背井離鄉去討口飯吃。可要飯也不是好要的,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一兩天能吃上口飯就是好的了,我不小心生了病,那天寒地凍的日子裡,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一個小娃兒把他熱乎乎的粥給了我,自己反而捱了罵,就是那熱粥救了我的命啊!”
說到此時,他渾濁的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可惜啊,那麼好的孩子,他父親也狠得下心……隔天我看到他父親一個人趕路,就問了一句,結果那人瞪了我一眼,叫我‘不要多管閑事’,我呢還以為他把孩子送人了……巧的是,我落腳的地方,正好同他一個城市,結果你知道他對別人怎麼說?他說那孩子死了,沒了!我是不信的,前一天還活蹦亂跳,沒病沒災的,怎麼就死了呢?後來我見到鄭樹德家裡多了兩個孩子,我就明白了,這是嫌棄那娃累贅,怕誤了他跟姘頭在一塊呢!”
“你是說那兩個孩子,他們?”莊熠也聽出了門道來,憑他的眼力都沒看出鄭樹德父子有什麼問題,只能說明兩人根本就是親生的,雖說鄭錦業像母親多一點,但眉眼間還是能看出鄭樹德的影子。
果不其然,老於頭面帶嘲諷,朝著鄭家的方向啐了一口,不屑地說道:“可不就是,以前就有風言風語說那倆孩子像他,他們立馬換了住處,現在的鄰居都不知道他倆是再婚的,還以為是多好的人家呢!呸,就一對姦夫淫婦!”
莊熠聽了這話,也覺得大開眼界,要事實正像於老頭說的,那兩人就是婚前就勾搭上,婚後繼續出軌,最後熬死了老婆和丈夫,得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謝謝你老於頭。”莊熠說完去不遠處買了些吃食作為感謝,要不是對方的這番話,他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入手處。
如果鄭家人真是這副德行,他有一百種棒打鴛鴦的法子,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確認一件事。
按老於頭的話說,鄭樹德第一個妻子是楊老的女兒,而他正好聽人提起過,十多年前楊老被他的學生送進了牛棚,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前兩年才被放出來回到了原本的崗位。
…………
美院就在省師範隔壁,莊熠答應了楊老的邀約,成了那裡的一位代課老師,月薪是正式編制的一半多,加上一些票據的補貼,將近有五十塊,據說還是楊老為他爭取來的,普通代課老師通常只有三四十。
當然也有人不服氣,認為他學歷那麼低,憑什麼給人家上課,但事實證明,畫畫這件事真不好和學歷掛鈎。莊熠的理論知識差強人意,但手底下的功夫可以和那些老資格的畫家媲美,而且風格多變,從不拘泥於一種畫風,很多學生都表示,看他畫畫是一種享受。
而莊熠為人低調,不會去和別人搶風頭,除了上課之外,他從不參加所謂的評比或競賽,那些針對他的人見他威脅不到自己,久而久之,也淡了針對他的心思。
莊熠在學校裡唯一走得近的只有楊老一個,兩人相處久了,倒也生出了幾分師徒情誼來。
入了冬,天氣漸漸轉冷,楊老早些年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天就咳得厲害,莊熠親自配了一副藥給他送去。
楊老的家在一片很老舊的房子,據說早些年他們家就住這裡。
莊熠去的這天,楊老一個人在家,他的老伴已經過世了,唯一的兒子剛返城不久,現在在工廠裡上班,因為離得遠,只有休息日才回家和楊老團聚。換言之,平日裡就楊老一個人生活。
莊熠上門時還帶了一瓶酒幾個菜,楊老見了連連責怪,說讓他破費了。
酒過三巡,談興正濃時,楊老主動提起了自己的兒子。
“唉,當年邵華要不是受了我的累,那一身抱負也不至於蹉跎了,如今只能在廠裡混口飯吃,我知道他不甘心,可能怎麼辦呢?”
當年楊老的兒子正值青春年華,剛剛考上了熱愛的數學專業,可就在那時楊家出了事,楊邵華被下放到了農村。可不是每個地方都和涇柳村一樣,努力幹活就能有飯吃,有些地方的艱苦沒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楊邵華就被分到了那樣一個貧瘠的小村落,十多年的磨難讓他意志消沉,不幸錯過了恢複高考的那次機會,直到前年才依靠政策返了城。而當時城裡已經有大批待業青年,哪怕工廠的活,還是楊老想了辦法託了人才成的。
楊老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這會和我一個年紀的老頭老太,人家已經兒孫滿堂,有的都抱重孫了,可我呢?兒子都三十了,連個媳婦都沒有,還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