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芽錦瑟同了玉音趕去前面,正好就瞅見小蟬一手揪了柳兒的衣襟,生生給她拽下了書房臺階來。
別看小蟬生的一副瘦弱樣子,要真打起架來,幾個丫頭都不是她的對手,精怪得很。倒是柳兒,雖唱了幾年戲,只練得柔軟腰肢,卻是個弱柳扶風的病西施模樣,中看不中用,哪裡經得起小蟬的一番推搡。
打不過,她就只剩下哭了,那淚珠子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個不停。
“哭,你還有臉哭!”小蟬決意做個惡人,兇巴巴指了她,“頭一天就告訴給你知道了,這少爺的書房,除了月芽和錦瑟姐姐能進去掃灑,就連我,沒少爺少奶奶的吩咐,那也是不能隨意進去的。你倒好,你當這是外面逛大街呢,有腿哪裡都走得?”
小蟬原本生的一張清秀小臉,這一兇狠起來,倒是很有些氣勢了。即便柳兒比她高出了半個頭去,此刻卻低了頭,抽抽泣泣,全然一副無辜模樣。
聽了小蟬方才那一通說,月芽和錦瑟也就差不多明白了,站在月洞門外,也不進去,只相視一笑,又要轉身回去庫房。
玉音卻是聽得面上紅一陣,又白一陣,她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眼高手低,活兒不大做,往往都是趁著沒人的功夫,她能幫襯一二,便幫襯一二,誰知今日竟討了這麼個沒趣。她原本還想著,這好不容易離了許府,不用再唱戲了,又進了顧府,冷眼瞧了幾日,這顧三少奶奶竟是個不大管事的,待人又隨和,跟丫頭們說話,也不拿架子,她道是自己苦盡甘來,只要盡心盡力做好事,不愁日後沒個好出路。可哪想……
月芽轉身見了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知她在苦惱,於是只拍了拍她,笑道:“走吧,這裡用不著咱們,還是去揀衣裳吧。”
玉音見她二人竟不打算管,甚是不解,又想著那畢竟還是自己的親妹妹,頓時又訕訕:“我……”
“別你呀我的了,”錦瑟也推了她,“多少事情做不完,哪還有閑工夫在這些上頭?”
玉音雖心中還擔憂著妹妹,無奈一個人也抵不過她兩個,只得跟著回去了。
及至晚間,好容易得了個空子,屋裡就剩玉音柳兒姐妹二人,玉音便問:“你今日作何要往少爺的書房裡去?”
柳兒本就被小蟬當眾說了一頓,心中火氣未消,這時候又聽了她姐姐來問,更是沒來由地一陣氣,開口沖道:“怎麼,你也要來指責我的不是嗎?”
玉音不想她脾氣這麼大,本欲說她,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只好言道:“我不是要說你,只是你明知道少爺的書房是不讓丫頭們隨意進出的,你何苦還要去討這個沒趣?”
柳兒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聽她姐姐這麼輕聲細語的,也不好再耍脾氣,只好哼道:“我不過是想進去瞧瞧,有什麼能做的,誰知道那個小蟬眼睛那麼尖的,正好給她瞧見了。她那張嘴皮子,我哪插得上話,只有給她說的份。”她憤憤道,“那麼兇的一個丫頭,偏大家都還聽她的。”
玉音見她絲毫不知悔改,還一味說小蟬的不是,不禁搖頭:“小蟬是少奶奶身邊伺候的老人了,眾人不服她,難不成服你我新來的?你也不想想,咱們什麼樣的身份,別說是去少奶奶身邊伺候了,如今能在這府裡安身,已是天大的福氣了。我勸你啊,珍惜眼前的好,莫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柳兒就瞧不慣她姐姐向來的那個懦弱性子,聞言不由得撇嘴,小聲嘟囔道:“什麼天大的福氣?這還能叫福氣?”
玉音聽得不真切,便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柳兒懶得再與她多說,恰好又有丫頭進屋裡來了,二人便住了嘴,不再多言。
不日收拾停當,中秋一過,顧洛夫婦便拜別父母,動身前往溫泉別院。
因顧忌她懷有身孕,故車行緩慢,往常半個時辰的路,現在倒要費上一個時辰。及至正午時分,才堪堪行了半程路。
路邊樹蔭下,顧家車馬停了作午休。月芽錦瑟就在陰涼下設了座,擺了桌椅板凳,看她們少爺親自扶了少奶奶下車,過來坐了,一面奉上精緻糕點水果,權作午飯,聊以充饑。
陳緩緩倒不覺得餓,又在車上昏昏沉沉似睡未睡地窩了一上午,這會子出來透氣,正精神。她望著遠處農田,阡陌交通,便是正午,也還有人勞作其中。
附近便是一方水塘,這時節蓮葉頹敗,還能見著一支蓮蓬矗立水中央,倒是意外之喜。她於是戳了戳正喝茶的顧洛,又朝著那水塘頷首:“哎,這倒是個釣魚的好地方。”
顧洛回身望了眼,笑:“你要喜歡,等去了別院,我與你做支釣竿,咱們家的池塘,你想怎麼釣,就怎麼釣。”
她輕撇嘴:“那哪有這野外垂釣來得有意思。”
顧洛算是聽出來了,她哪裡是想釣魚,她不過就是圖個趣味。
這裡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頭頂上嘩啦一陣響,那青黃樹葉,簇簇落了下來,灑了桌上茶水點心一層。他夫婦二人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原來是一隻風箏,正掛在了樹枝上,隨風飄蕩。
“重山。”顧洛喚道,重山應聲上前,“去取下來。”他一指上頭。
月芽錦瑟也過來了,收拾著桌子,笑道:“這些是不能用的了,再去換些新的來吧。”
陳緩緩本就不餓,聞言只道:“不用忙了,你們自己吃去吧。”
顧洛也揮揮手,她二人應了聲“是”,捧了杯碟下去。
重山取了風箏下來,遞與顧洛。顧洛拿在手中瞅著,只見用料粗俗,製作簡陋,想必是哪個農家孩子,做來玩的吧。也不當回事,正要扔去一邊,卻見陳緩緩往自己跟前一伸手,笑道:“給我。”
“不是什麼精細的東西。”他道,陳緩緩卻固執地依舊伸著手,他無奈,遂一面遞與她,一面叮囑道:“小心別劃了手。”
陳緩緩接了風箏,左瞧又瞧,顧洛忍不住道:“不過一隻尋常風箏,倒跟看個珍寶似的,你要喜歡,明兒個叫人紮十個來,你慢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