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宇文恭靜靜地翻著帳本,剛送來帳本的嵇韜就坐在一旁喝茶,吭也不吭一聲,直到宇文恭將帳本擱下。
“白瞧了,是不?”嵇韜促狹地道。
宇文恭不以為意地倒了杯茶輕呷著,“所以翻到的就只有這些撿剩的?”
嵇韜佯裝不滿地板起臉,“什麼撿剩的?咱們可是搶得先機,兵分兩路的搜,讓人連想藏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就是全部。”這一路的辛酸史他就避開不談了,橫豎這根本就是筆無從查起的爛帳。
“不是鄭明海說謊,就是李三才說謊,打一開始就沒什麼帳本,只可惜兩個人都死了,無法對質。”
“但是這些帳本倒是能說明船廠也是個肥缺呢。”嵇韜指著其中一本帳本,“其實這些都是船廠裡的陋習陳規,大夥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辦事,就是苦了百姓,難為的是,這些不在我的權責之內。”
“先擱著,也許他日有用途也說不定。”
“擱著也無妨。”嵇韜興致缺缺地託著腮,看著窗外綠林,熱辣的日光令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李三才和鄭明海這兩樁命案已經結案了。”
“嗯。”
“你瞧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大夥活著是為了明哲保身,尤其卞下這一帶的衛所指揮使是世襲制,父傳子,子傳孫,只要不得罪頂頭上司,日子一樣好過,在這種情況之下,誰敢出頭招來滅門之禍?”他執掌五軍都督,對軍政再清楚不過,何況這些世襲子弟的心思壓根不難猜。
嵇韜無力地往桌面一趴,“所以呀,我這個官幹得也挺無趣的。”雖說他的職責是輔佐總督的民政,監察省級以下的官員,問題是,這跟漕運總督的管轄有所重疊,他有心糾察也沒用,而且從軍務上來看,他這個卞下兵備道副使的手也伸不進去,因為漕衛不歸他管。
“嫌無趣,等我回京時跟皇上說幾句,將你調回京算了。”
“別,我可不打算回京。”京城是龍潭虎xue,一個不經心全族人都得搭進去,他還是留在卞下就好。
正打算嚴正地推辭,卻見宇文恭唇角一勾,笑得可壞了。
“你這小子沒事嚇我做什麼?是說,你這兩天要回京了?”嵇韜不滿的抱怨。
“照理是如此。”
“什麼意思?”
“反正京裡沒什麼事,緩個幾天也無妨。”至少讓他搞清楚迎春那個丫鬟的底細,否則他就算回京也無心軍務,何況他都已經超過了休沐期限未回,皇上也沒差人來找,他就順便多放自己幾天假。
“那……後天你七叔那裡的賞花宴,你去不去?”
“我不知道這事。”
“應容沒跟你說嗎?帖子幾天前都發了,他身為卞下知府怎可能沒收到?”
“嗯,他近來事務繁忙,我跟他幾天都沒說上一句話。”宇文恭壓根不以為意,微眯起眼想了下,“夏稅的漕船差不多快抵達卞下了,到時候可有得忙,七叔還有閑情辦賞花宴?”
稅法在新皇上任後採夏秋兩稅,沿著卞江的七個省會逐一將夏稅北送,來到卞下盤驗後轉運上京,通常五月就已始忙亂。
嵇韜很不客氣地哼笑了聲,“這有什麼?漕運總督府,一年到頭辦宴的名頭可多了,總督生辰、夫人生辰、公子生辰,還有二十四節氣都辦宴,只是你以往難得長時間待在卞下才不知道罷了。”
明面上說是辦宴,可實際上要的不就是那份禮,而所謂的禮,不見得是雙眼瞧得見的物品,有時是彼此交涉互惠利益,當然,諸多細節他就不多說了,因為那可是宇文的七叔呢,多說只會傷了彼此感情。
“所以我七叔以為我已經回京了,才沒給我帖子?”
嵇韜微揚起眉,帶著幾分打量試探,問道:“怎麼你這話聽起來,像是你認為總督得在你離開之後才能大張旗鼓地設宴?”
也是,他今年確實是留得比往年還要久,可他不信總督那頭沒派人盯著他,真要說,應該是宇文散並不希望他與會吧。
“怎麼,設宴有問題嗎,要不何必顧忌我?況且,又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是我嫡親的叔叔,我爹臨終前交代看顧的人,我能對他如何?”宇文恭說著都覺得好笑,爹竟要他看顧長輩,也因為如此,只要七叔沒將事鬧大,他是不管的,可如今看來,他錯了,他的縱容早已鑄下大錯。
“是啊,你能對他如何?一來他是長輩,二來你倆權責不相幹,你能拿他如何?”所以呀,有些事真的不需多說,怕是宇文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嗯……兩日後嗎?我就走一趟吧。”至少讓他瞧瞧在這夏稅上京之際,其他省的督糧道是不是也提前到卞下,進了七叔的宅子賞花去了。
“你真要去?”
“我不能去嗎?”宇文恭佯詫道。
撓了撓臉,心想,他既然有心要捅破馬蜂窩,那——
“我陪你。”
“好。”他應了聲,後頭又被了一句,“咱們跟應容一道去。”
嵇韜聞言,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硬著頭皮應好。
當晚宇文恭就將應容找來說了這事。
應容連聲稱好,還笑說要在宴上替他挑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