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手肘撐著膝蓋,兩手緩慢抬起,十指緊緊揪住自己的頭發,過很久,冷靜一晚上的男人終於低聲哽咽起來。
“我沒辦法,沒辦法……”他抖著手狠狠敲打腦袋,眼前模糊一片:“我得救她們娘倆,晨晨才七歲……我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我……”
那一晚,紀綱暗地裡通知權哥他們藏在林子裡,郭盛說過要抓蘇穎和顧維,但紀綱沒想到,他當晚就要他的命。
權哥朝顧維按動扳機那刻,紀綱幫顧維擋了一槍,那是下意識的動作,他願意為兄弟死。相比看著顧維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死去,他情願代替他,可是他還有妻女,進退都是深淵。
一滴淚無聲滾落,砸在地毯上。
許大衛沖上前,扯起紀綱將他甩出幾米,低吼著拳打腳踢。
李道這次沒攔著,被兄弟背叛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直到許大衛用盡渾身力氣,粗喘著躺在旁邊。
李道說:“為妻女,我沒法怪你,但你欠顧維的。”
這幾個字落入紀綱耳中,像一枚枚鋼釘,鑽得他腦袋快要炸裂。紀綱身體軟綿綿地攤開,口鼻處鮮紅一片,他眼睛瞪著房頂,眼尾有液體不斷流下來。
這時候,外面有人按門鈴。
地上的兩人都不動,李道去開門。
門口站著先前那名壯漢,將幾個餐盒舉高一些:“郭爺說了,你們打也打累了,先吃飯補充點能量。”
李道接過來,面色無波地甩上房門。
他朝房間四處看幾眼,毫無笑意地挑了挑嘴角。
等到三人徹底冷靜,李道扶起紀綱坐在椅子上,開啟餐盒,將冰箱裡的酒全部拿出來,無論是啤酒還是紅酒。
酒過三巡,許大衛滿臉通紅,舌頭變大,趴在桌子上嗚嗚說著:“我以為……真是自己把路線告訴……告訴給杜廣美,才害了顧維……”
李道也微醺,一手撐著太陽xue,另一手一下一下輕點桌面,“你心思直,我信你不會故意做這些。”他緩緩抬眼,眸中一片醉色:“我是氣你把這麼重要的事……隨便告訴給外人。”
“。……我太傻,一直……幫他打掩護。”他埋著頭,手指指著紀綱的方向。
紀綱上半身晃悠悠湊過去,拍他肩膀:“我是全天下最大的罪人。”
許大衛不知聽進去沒有,腦袋一沉,猛地磕在桌面上。
“真他媽沒出息。”李道笑著,手指無意識地亂畫,幾點濺出的酒水竟被他畫成歪歪扭扭的四個字——還能信你?
紀綱把玩著打火機,把杯中紅酒一口幹掉,垂眸笑了笑:“在重陽你說警察追來了,其實是假的吧?你知道了是我出賣你,想和我分開走?”
“你不是也有察覺?”
紀綱手中打火機在桌面劃幾下:“我不敢主動提及,一路上只能引導你先說改道,所以那天沒敢強求,同意分開走,在綿州彙合。
他同樣寫了四個字——她們平安?
李道說:“你到綿州後見我遲遲未到,郭盛再次威脅,你讓他們去廣寧的必經之路上阻截我們?”先前的字跡早已幹透,他畫了個對號。
紀綱深深看他一眼,“其實我早想說,你車技太他媽爛了。”打火機一動,他同樣畫一個對號。
李道身體向後靠去,腦袋枕著椅背,手臂遮住眼哈哈大笑。
這一晚,三人喝得爛醉。
郭盛叫手下在顯示器前盯著,聽他們三人把這些天的事全部倒出來,手下趕緊問郭盛:“我去阻止他們?”
“不用,現在才醒神兒頂個屁用。”郭盛頭沒抬,往煙鬥裡裝煙絲,隔半晌,低聲笑了:“李道啊,太可惜。”
後來郭盛去休息,只留手下待在螢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