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幽黑的深溝裡, 時間也沒了意義。
不知過多久, 顧津先醒來。
四周很靜, 靜到恍惚, 彷彿剛才的驚心動魄只是一場夢。
顧津眼前漆黑,呼吸不暢, 身上好似壓著千斤巨石,她稍微反應了會兒,終於在潮濕陰冷的氛圍中,分辨出一絲熱度。
手掌觸到一副堅硬胸膛,李道以扭曲的姿勢趴在她上面。
她輕輕推了推他, 小聲喚:“李道?你怎麼樣?”
那人卻一動都未動。
恐懼感猛地襲來,顧津不敢隨便碰他, 只靜靜等待,直到上方傳來輕淺的呼吸聲。
她眼睛有點潮, 死命咬住嘴巴,伸長手臂去夠座椅夾縫裡的手機。
手機先前開著手電筒, 顧津拿過來,終於能看清所處的環境和身上這個男人。
“李道?”她輕拍他臉頰。
李道蹙了蹙眉。
顧津一喜,又拍兩下:“快醒醒,你怎麼樣了?”
李道朦朧中聽到顧津喊他, 意識恢複的同時,大腦被鋪天蓋地的疼痛佔據, 他想答應她一聲,出口卻是難忍的悶哼。
顧津一驚:“你傷到了哪裡?”
“你呢?能不能動?”
她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能, 能動,渾身上下都好好的,一點兒沒傷到。”
顧津被塞入後排下方的腳踏空隙裡,李道在最後時刻撲到她身上,正好將她堵進一個密閉的空間中。
“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
“你呢?要不要緊?到底哪裡疼啊?”顧津連字都吐不輕,她發現自己很沒用,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無意中觸到他右側胸口,掌心溫熱粘膩,藉著微弱的光源看去,滿手鮮紅。
這時候李道還是安慰她:“別怕,皮外傷。”
他試圖撐臂起來,可稍微一動,後背的刺痛讓他瞬間失語。他左腳卡在駕駛位和中央扶手的縫隙裡,大腿應該也有傷,身上散架了般,沒一處是好地方。
豆大的汗珠子砸下來,落進顧津領口裡。
他先挪左腳,萬幸的是並沒被卡死,再次起身時,顧津輕輕按住他肩膀:“……你先別動。”
不知何時,她止住哭,臉頰仍是濕漉漉的,卻抿緊嘴巴,抬起手機在車中四下照著。無論多麼懼怕,這姑娘總能用最短的時間逼自己適應,並用超乎尋常的意志力嘗試逃出困境。
他們的車仍是頭部略微朝下,紮進草叢中,前後玻璃碎裂開,車尾稍稍揚起。
顧津說:“我先出去,再想辦法把你弄出去。”
“當心,有……碎玻璃。”
她應一聲,擦了把臉,小心翼翼挪出手和腳,拽住旁側的安全帶,從李道肋下的空隙爬上座椅,歇了口氣兒,敲掉後窗多餘玻璃,慢慢翻出。
整個過程牽動李道,李道咬牙忍耐,一張臉慘白得嚇人。
車子下落的位置並不算糟,周圍植被茂密,但還算平坦。車窗破損成網狀,前面的兩個車門變形比較嚴重,顧津拉了把離李道最近的後車門,車門僅開啟一道縫隙,她用力去拽,卻紋絲不動。
“津津……”李道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後備箱有工具。”
顧津趕緊跑去翻找,在邊緣處翻出一根兩尺來長的鐵棍。她把鐵棍插入縫隙,左腳蹬住旁邊巨石,順著車門開啟方向撬動,幾乎把身體全部重量都施加在手中的工具上。
她不知自己哪兒來的力氣,或者老天幫忙,略微變形的後車門竟整扇落下,邊角刮破她的手臂,但她沒時間理會,扔掉鐵棍,上前拉李道。
李道藉助她的力量艱難爬出,靠向石壁,整個人幾乎虛脫,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顧津這才看清李道的傷。他右側胸口由下往上大面積擦傷,短袖衫破掉,血淋淋一片;大腿上插了塊三角形玻璃,鮮血侵染著他的褲子,布料緊緊貼黏在面板上。
可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他後背肩胛處還有一個傷口,玻璃更大一些,在連續翻滾中不知怎樣傷到他的,更不知深度如何、是否傷到髒器,只見鮮血緩緩向下流淌。
顧津再一次崩潰,捂住嘴巴嗚嗚哭起來:“李道,你……會不會死啊?”
李道看著她的醜樣子覺得好笑,想抬起手刮一下她鼻尖,卻有些力不從心:“傻妞兒,”他碰碰她的腿:“快別哭了,哪兒那麼……容易就死了。”
顧津跪坐在對面看著他,平時那麼霸道囂張的一個人,現在卻滿臉痛處,渾身上下都透著虛弱跟疲憊。他強大硬氣的樣子看多了,這會兒的脆弱就讓人特別難受,顧津心口一陣鈍痛,哭聲更加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