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方才蘇靈二人想靠近陳逸文屍體時,那妖女是千萬般不同意,不惜五道驚雷劈下,只為了警告他們,不許靠近陳逸文?未免太可疑。
還好蘇靈留了個心眼,悄悄瞄了眼躺在地上的屍身,乍看確實胸口靠近心肺的地方被掏了個觸目盡心的血洞,可這位置…不太對啊,哪有人的心臟是長在右邊。
所以蘇靈喊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她以身為牢,用棍子緊扣住對方,可八戒已昏厥,場上唯一能幫她的只有陳逸文!
棍身前的妖女面色一凝,便是看見對面原本倒在血泊中的人緩緩爬起。
“兩個相愛的人不應該永遠緊隨對方的腳步嗎,這女的現在妖脈盡斷,她終究是要一死,是你解決,還是我解決!”蘇靈高喊,聲音如洪,帶著振奮人心的力量,而身前的妖女真想一拳轟在她嘴上,無奈身體被錮住,又不能用妖力。
陳逸文起來了,面色悄愴,眼神空洞,虛空虛無,萬念俱灰。被掏了心肺的瞬間,他的心就死了,要著軀殼何用,想自生自滅時,精神卻無比清醒,所以他聽見了,她說的一切。
從私奔之約,他沒能守約,害她入獄,再到讀心術下煉獄般的可怕,最後是蘇靈的猜測,諷刺至極是,這小姑娘竟然都猜對了。
百無一用是深情,真是諷刺至極,沒想到最後害她變成這樣的竟然是自己…..
陳逸文強撐著身體踱步走來,腳下青磚不見,遠山樓閣消失,晦暗天空褪色,雨夜停了,天地融為一體,是充斥一切的黑暗空間,小小空間內,陳逸文緩步行來,要做什麼,一目瞭然。
“逸文,你…莫要如此,你不能幫她!”妖女聲音顫抖,因為陳逸文拾起掉落一旁的紫劍,起身時,已淚流滿面。
“曉柔,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同你約定私奔的人恐怕不是我,是你主人,若是知道你有此意,我又怎會踏上進京趕考之路!”
煙波江南,一夜霏雨,妖女嬌軀微顫,腦袋裡嗡地一聲,一片空白——原來從頭至尾,都是主人在耍她?原來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是錯在不應該認識陳逸文,還是錯在就不該來瑾州…
她有些釋然了,與其說釋然,倒不如是看透,委身於玉佩中多年,受盡折磨,到頭來是很恨錯了人。長睫顫動,眼簾閉合,兩行晶瑩熱淚留下,生死如何,愛恨如何,都不如這一劍來的痛快。
看著心愛的人痛苦,陳逸文何嘗不是心如刀割,他低吼一聲,雙手舉劍刃,劍尖朝下,那是喉嚨的位置,正如他殺了那麼多人的方法一樣。
刺!
一股溫熱血腥感噴出,血珠濺了他一臉,漸紅的視線中,他看見曉柔微笑著死去,肝腸寸斷,五內如焚…
蘇靈把手鬆開,腳下幾個點地退後,身體虛空到站不穩,拿著棍子支了支地在穩定。
一瞬間,周遭的景物變了,大片大片的空間碎片脫落,落地無聲,穹頂之上,那層原本堅硬的界膜一點點變薄,最後一切塵埃落定,還是那片山林,不過白晝變成黑夜,浮雲化為星辰,深秋風涼,吹打在臉上,凜冽。
陳逸文抱著那具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眼底宿淚,哭聲低沉,風裡有旃檀焚燒後的幽香,香味在淚水風乾又複流的臉上走著,月下跪在林間的身影,削瘦而蕭颯。
兩個相愛的人,當心愈遠而路愈長愈黑,這苦結,除卻虛空粉碎,唯有一死方才可以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