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啊,就算我名字好聽,你也不能老這麼喊我吧。”
她終於可以把手放在他的眉心,溫熱的指尖一點點把他攪成一團的眉頭放鬆開來,她道:“不是說累了嗎,累了,就靠著我眯一會吧。”
“左右這兒又沒什麼人,宮人們被皇伯伯遣走啦,七哥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嗯……你放心,等皇伯伯出來的時候,我會叫醒你的。”
“阿嫵,世間無不散之宴席,浮光匆匆,轉瞬而已,我不知道有什麼人,是會一直待在我身邊陪著我的,或者說,我都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我啊。”霍嫵理所當然地答,“你看,我七歲認識你,那年你十二歲,如今六年都過去啦,我不是一直都在嗎?”
“別人我不敢說,我也不能為旁的人做擔保,但至少我可以保證,我會一直在七哥身邊陪著七哥,六年是如此,以後哪怕再十六年,甚至六十年,都會是如此。”
“是嗎?可是阿嫵,你再過兩年就要及笄了。”衛旌笙的聲音放的極低,聽上去脆弱得像一塊一擊即碎的琉璃,聽的霍嫵心間一顫,她急忙答道:“及笄了又怎樣,及笄了,我也還是霍嫵啊!咱們大昌又不像前朝,對女兒家要求那麼苛刻!”
衛旌笙在她耳畔輕聲道:“真是個傻姑娘,阿嫵總要嫁人的,哪能一直陪著七哥呢?”
他無比落寞地道:“看來,我還是得開始習慣一個人的日子的好。”
“才不是呢!”霍嫵道,“我現在過得很快活,不想再多加一個人打亂我的生活了。更何況,一個不知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人,哪裡比的上七哥重要。”
霍嫵平視遠方,她沒有看見,衛旌笙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今日第一個笑容。
他道:“我總是擔心,萬一以後,阿嫵要嫁的人,不喜歡我,不願意讓阿嫵見我,那可怎麼辦?”
“我管他……”霍嫵一句髒話差點罵出口,又顧忌著身邊是她神仙般的七哥,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她拍板道:“這樣吧,七哥,咱們定個約定,以後若真有一天,我要嫁人了,那麼那個人也得是你也點頭的才行,好不好?”
七哥這樣沒有安全感,以後可怎麼辦吶,霍嫵心想。
衛旌笙的聲音聽上去依舊無比脆弱,他道:“這樣的大事都願意聽我一句?阿嫵,你真的這麼信任我嗎?”
“自然啊。”這個問題,霍嫵答得不帶半分猶豫,她堅定地道:“你是我七哥,如果有朝一日,連你都要我去懷疑,那我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吧!”
衛旌笙伸出一根小指在她面前,霍嫵不明所以,道:“七哥……你這是?”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衛旌笙不自然地道:“拉個勾。”
還真是啊,霍嫵抿嘴一笑,將小指也伸過去,與衛旌笙勾在一起:“七哥今天好幼稚,那,拉鈎,我保證,以上的話全部作數,永不改變!”
我的小姑娘,衛旌笙心道,這可是你自己答應了我的。
你答應了我,我就絕不會放手了。
至於那什麼勞什子的未來夫婿,自然也只能是我,其他人,我可是不會點頭的。
諒你還不懂,就先放過你,現在,你只有好好呆在我身邊,就可以了。
柔英殿內,陛下快步向前,在他將要跨過那道屏風的時候,裡頭女子猛地揚聲道:“不要過來!”
她剛說完這句話,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聽得陛下心慌,他道:“你別心急,倩兒,你沒事吧,孤就進去看看你,見不到你,孤實在擔心。”
那是小公子取給她的名字,他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個“倩”字,最適合你不過了。
趙倩深吸一口氣,放柔了聲音道:“陛下可曾聽過,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妾久病,如今病痛殘損,不複當年好顏色,陛下還是不要見了吧,也免得過了病氣。”
陛下急道:“孤乃真龍天子!又豈會怕你過了病氣給孤,倩兒,你與孤這些年算來才見過寥寥數面,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避著孤嗎?”
趙倩苦笑一聲,道:“妾並非避著陛下。說來,妾也有私心,妾盼著於陛下心中,妾永遠是年華最好時的模樣,而不是,不是現在……”
她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很費力的樣子,陛下不敢刺激她,只好道:“好,孤答應你,孤不進去,就在外面陪著你。”
他想起她初見她時,他因朝務心煩,在禦花園中第一次遇見了正在料理花木的趙倩,彼時春光正好,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衣著簡陋,對著花花草草的笑容卻這樣柔和溫暖,她看到他穿著龍袍時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向他行禮,慌張得像是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他曾是真心想把她捧在手心裡愛護,只是後來的那麼多個日夜裡,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張讓他動心的笑顏,趙倩在他面前,永遠繃著一張臉,畢恭畢敬地對他。
後來,後來……他又見到了許多形形色色惹人愛憐的女子,趙倩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忘了她,將她丟在冰冷的柔英殿裡,連她生下的兒子,他都沒有去在意過。
陛下喉頭一哽,他道:“倩兒,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孤便封你為夫人,孤,孤錯過你……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