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什麼,只不過是組織一下故事而已。”回過神來的芭拉拉一邊用爪子輕撫著堂弟的腦袋,一邊將頭扭了過去,卻依然阻止不了淚水的滑落,“我要講的故事,是有關一隻迷幻龍的……”
故事的具體內容是什麼,羅坦德吉利已經在長期繁忙的學習中被緩緩沖刷得幹淨,可是與堂姐的那一夜卻成為了烙印,深深地焊在他的思想中,揮之不去。
是的,他的堂姐,就是剛才那隻醜陋不堪的冰龍,就是那隻被眾龍一起嘲諷的冰龍,就是那隻差點被自己轟出去的冰龍!
剛才…自己究竟都做了什麼??
痛苦地將頭埋在兩爪間,羅坦德吉利再也不顧還沒有完成的工作,低聲抽噎起來,周圍那依舊持續的嘲笑聲,在他聽起來,卻已經由原來的悅耳,轉變到現在的刺耳……
想人類主管請了一天假後,答應第二天加班補償的羅坦德吉利匆匆從後門飛去,連前門依舊傳來的喧嘩聲都不管不聞了。
不是他覺得自己堂姐丟龍,恰恰相反,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並沒有臉面去見她。
一段時間後,望著面前怪異的黃色物體,羅坦德吉利開始喃喃自語起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學習成績差,在班裡永遠排到最後一位,這樣的龍在他的龍族夥伴或者導師看來都是因愚笨所導致的——二十多年的時間還掌握不了基本人類語言這件事情,怎麼看怎麼是丟了龍族的臉——可真正的原因,或許現在只有他自己是最為清楚的。
他為什麼要耗時那麼久,去學習人類的文化和知識呢?為什麼不能去學習他們龍族的知識,就像堂姐對他那樣呢?
就像今天稍早的時候背誦一樣,他自從在龍廟處有記憶起,就是一直在學習人類的文化、知識、行為,包括人類對龍的幫助、龍如何與人類相處、以及需要遵守的規則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用人類的語言去完成的,雖然說晚上龍們可以自由地說龍語,可是很多龍自從出生以後就接觸著人類的語言,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自己居然還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
這個怪異的黃色物體,就是堂姐在那天晚上送給他的,據說是黃金時代龍族最為流行的一種樂器,利用翅膀與四爪的配合演奏出獨屬於龍族的美妙音樂。
但是現在,這裡不要說沒有這種樂器了,就是拿出來用,也會被視為歪門邪道而一棒子打死,就像他的堂姐那樣。
“真正的歷史……真實的歷史……”自言自語著很久以前芭拉拉讓他自己品味的那句話,羅坦德吉利覺得自己抓住了一些重點,可卻無法牢牢地把握住。就像他爪中尚未開啟的珠洞一樣,每次練習形成的時候都可以完成個大概,可之後便止步不前,不得不放棄重來。
但至少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他現在學習的東西,是他根本不應該學習的。
“龍族的文化,究竟是什麼樣的呢?”用粗糙的爪子笨拙地撫摸著這個他想嘗試卻又不敢嘗試的樂器,他閉上眼睛,思想劇烈地掙紮起來。
他怕,他真的害怕。
雖然平心而論,外面的人類若真的發現,他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從容收拾掉他們甚至逃跑。可是他不敢,他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對抗人類,內心的某種一直阻止著他去做這種事情。
就像張大人一腳踩在他逆鱗上時,他的反應一樣。
“羅坦德吉利!”
門外突然傳來的一聲河東龍吼,讓他如同中了閃電般癲癇地蹦了起來,差點一屁股做壞了樂器。
“誰呀?”驚慌失措地將樂器挪到一旁的盒子裡,深呼吸一口氣的羅坦德吉利像做賊的小偷般一邊整理自己的外貌(其實也整理不了什麼,無非就是用打個滾抖落身上的髒東西罷了)一邊對外面喊道。
“泥鼈鼈的,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伴隨著外面怒氣沖沖的聲音,原本就破爛不堪的門被一把頂開,露出一個黝黑發亮的龍腦袋,比他在街上看到的一些人類打磨的鞋子還要磨亮,“昨天還不是你讓我幫你捎帶龍一大瓶逆血酒?怎麼的,不會連這個都記住不了?”
“哥們你誤會了,”連忙擺了擺爪子,剛剛回想起來的羅坦德吉利笑著迎了上去,將小黑龍請進了屋裡,“我說,你主人又給你刷了層漆呀?”
“哼,別提我主人,”氣呼呼地扭過頭去,用粗壯的龍嘴叼出一個大瓶子的小黑龍顯然對自己那個油光鋥亮的腦門很不感冒,連吐槽的人類語言都含含糊糊的,“主人非說漆黑我更漂亮,也顯得什麼有光彩還是什麼的——真不知道他什麼審美觀,比原來我的龍鱗難看多了,還有股燻死龍的味道,更不要提那……”
“那麼多牢騷你去和你主人說呀。”一臉憨笑地用嘴對接過來那瓶逆血酒,羅坦德吉利和前幾分鐘那滿臉憂鬱的他判若兩龍。
“說?說什麼?說讓我晚上被吊起來睡啊?”一臉看神經病般地看著他,小黑龍眼中的中軸線無力地張弛著,“主人的命令我們是絕對不能違抗的——我的天,你不會真的糊塗了吧?”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牙齒一用勁,扭掉了瓶蓋的他一把含起那個大瓶子,將裡面鮮紅的液體全數灌入嘴中,“味道真不錯——諾,威廉,要付的彈珠全在這個袋子裡,多謝你幫忙了。”
“客氣什麼?”威廉龍頭一伸,將袋子掛在脖子上的他一臉的淡然,“你還要不要更多的逆血酒?要的話明天我可以再幫你帶過來一瓶。”
“不用了,我已經沒什麼彈珠了——話說,怎麼還有逆血酒啊?最近産量是越來越多了。”
“處決的龍族叛者多了唄——沒看新聞啊?”一臉鄙夷地看著羅坦德吉利,威廉舒展了翅膀,懶洋洋地回答道,“說又抓到了好幾個叛者呢,都是些年老成精的家夥,一個個,狡猾得不得了,愣是把什麼黃金時代吹噓的天花亂墜,還說什麼要複古,真是腦子進泥了——哪個想回到以前龍族茹毛飲血的時代呢?”
當最終送別了威廉後,幾乎是在瞬間,大滴的眼淚便從羅坦德吉利的眼中滑落,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打濕了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