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洞陰雲籠罩著,小妖們都不敢吭聲,只等著大王子回山,可就算大王子回來了,又有何用?
洞內的夜明珠閃著幽光,扶疏藤枝纏繞在虎後手腕上,虎後要下床,她跟著,要吃飯,她看著,反正就要死纏爛打。直到有一日,虎後說山裡悶得很,想出去走走。
扶疏沒察覺到不同,就扭著藤子,道:“幹娘身體不好,不可以吹風。”
虎後捂嘴,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通,一隻手咳得都是血,這樣還不算,她仰頭噴出一口血,道:“可幹娘……咳咳,快悶死了。”
“幹娘!”扶疏被這副場景嚇得藤葉直稜稜炸起,嗓音發哆嗦:“行行行,幹娘想去哪就去哪,嗚嗚嗚。”
只要幹娘好好的,去哪兒都行。
扶疏一根藤枝纏繞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避開小妖們,溜到山下,眼看著越走越深,扶疏被繞得暈乎乎的,想到剛出森林就迷路的可怕境況,害怕得蜷縮起一半的葉子,惶恐不安地跟著幹娘走。
不知走了多久,虎後突然定住,扶疏一愣,喜道:“幹娘,要回去嗎?”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再走了嗚嗚。
“小扶疏。”
“哎?”扶疏抬頭,不明所以地拉了拉虎後的手腕。
“咱們娘兒倆說說話吧。”
“好的幹娘。”
“以後,幹娘不在,你就跟著桑裴哥哥吧,他會將你攬入羽翼下保護,就像保護幹娘一樣。那小子只是面冷,不是個壞妖,他對幹娘很孝順、對親近的妖耐心、刻苦上進,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你、你千萬別聽信外面的閑話,討厭他啊,外面的都不是真的……”
“我不聽閑話,幹娘別傷心了。”
“你哥哥他命苦,我死之後,他的命更苦了。可他做錯了什麼,縱然不是好人,也絕非外界所說的那般不堪……”
虎後哽咽不能言,直到說起往事,才笑了笑,輕輕述說桑裴年幼時的事跡,原來淡漠的大王子,小時候也愛哭鼻子……
扶疏嚮往日那般,認真地想記住幹孃的話,可越聽越難過,心像是被生生挖了一般,混雜著無奈、痛苦、愧疚、失望和決絕。
當感覺到一股孤注一擲的勇氣時,整株藤子突然被推到一邊,她眼睜睜看著幹娘流著眼淚,化為白虎飛躥而出。
扶疏呆了呆,當即爬起來去追,前面突然升起熊熊烈火,葉子瞬間被燒焦幾片,她“呀”地慘叫,驚慌地撤回藤枝,拼命地甩著枝葉將火苗撲滅。隔著烈火,她眼睜睜望著虎後身影漸去漸遠。
草木妖除了畏懼食草妖,更畏火。
她總算明白過來,先是不可置信,爾後撕心裂肺地大哭:“幹娘,你騙我……”
熊熊烈火,阻擋住了扶疏的去路。她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的在火後跑來跑去。
扶疏抽打著藤條,想讓自己冷靜。可奈何,她愈急,愈是沒辦法冷靜,她在原地團團打轉,有生以來,第一次期待妖皇大人快快出現。
都是她太笨了!如果此刻妖皇大人在,肯定就能想到主意。
此刻,一隻雪白老虎在庚辛丘脈裡急切地奔跑著,他面前飄著一根樹丫,樹丫黑色紋理,光華明亮,白虎一路跑一路低低地怒吼,恨不得腳下生風。
參水猴之亂當時已然平定,接到蒼木的訊息時,他立刻想到自己掉進了虎王和青九的坑,虎王討厭他,恐怕從未考慮過要立他為少主,所以故意提前了鶴使來訪的日期,同時將他支開,好方便下一步行事。想通之後,他並不意外,只是氣憤,那些妖把他和母親當傻瓜欺騙。他擔心母親沖動之下,再被青九坑一把,於是當夜離開戰場。
可他晚了一步,事情還是發生,母親受了重傷。
桑裴目露急色,終於趕到氣味最濃鬱的地方,卻只看到熊熊燃燒不盡的大火,瞥見一株碧幽幽的小藤子,他猛地停下:“母親呢?”
扶疏也顧不得怕他,咻地一下躥到他面前,急慌慌地哽咽道:“幹娘跑了!”
桑裴緊皺眉頭,心底躥出一股不安,他略略思索,隨即大驚失色:“糟了,快走!”
他不似扶疏,擔憂的是王後傷心過度,跑了就不再回頭。母親執意跑出去,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鶴老的那幾句批語,拜這老頭所賜,他遭到整個妖域的厭惡,一路上遇到層出不窮要揍他的妖怪。母親定然為瞭解決此事,才出山的。
可解決這件事要怎麼做?要麼以死明志,要麼跑到迦歸峰找鶴老理論,無論哪一個法子,對她來說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