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桑裴迎著滿天星辰趕回了璇璣洞,嗅了下身上的氣味,並無絲毫異常,才邁著長腿步入璇璣洞。
左洞中,明珠幽幽亮著,石床上沉睡著王後,床邊石桌上的花盆內,一根碧綠的藤子扒拉著盆沿,頭部對著王後,葉子時而蜷曲時而攤平,睡得相當酣甜。
桑裴緊繃的臉色在光影裡柔和,他悄悄靠近石床邊,試探了虎後的氣息,已經平穩多了,掖了掖毛被,他抬腿走出去。
順帶,把花盆和蠢藤也夾帶出去。
扶疏正在夢裡聽樹爺爺講故事呢,冷不丁被一雙大手從妖林揪上了天,她驚慌地叫:“樹爺爺!”
舉目蒼翠的妖林畫面訇然破碎,扶疏蔫噠噠地抬起頭,抖抖葉子,就看見妖皇大人深不見底的瞳孔。
……妖嚇妖,會嚇死妖的!
要是在妖林,扶疏還能鼓起勇氣跟妖打一架,但面對妖皇,借十萬個膽子也不敢吶。
“怎,怎麼了?”傻藤子都帶上哭腔了。
桑裴眯起眼,他沒在蠢藤面前做過什麼,為何她如此畏懼於他?
“母親如何了?”
扶疏緊緊扒住花盆,大半個身子窩在裡面,只露出兩片綠汪汪的葉子,兔耳朵似的折疊晃蕩,“大家都走後,幹娘昏迷不醒,很兇險,後來清醒,哭了一陣,現在好多了。”虎後暈倒的時候,可把她嚇壞了。
桑裴舒口氣,摸摸蠢藤頭頂的兩片葉,“辛苦你了,小扶疏。”
扶疏受寵若驚,這可是妖皇大人第一回叫她的名字,還跟她道謝,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她不會變成幹柴了?好開心!
桑裴閉上眼睛,狠狠地抱著花盆,後來慢慢松開,突然沉沉地問:“你覺得母親還有多久可活?”
扶疏瞬間就蔫了,葉片眼看就要冒出水霧。
桑裴瞬間便什麼明白了。
深吸口氣,早知是這樣的結果了,他做最大努力挽留,心裡卻清楚地知道他挽留不住,壽數天定,他現在還沒有與天作對的實力,只能盡最大的力量,讓母親走得安心,毫無牽掛。
他眼神驟然變冷:“那隻狐貍呢?”
扶疏如同回答夫子的問題,非常乖巧地道:“扔出去了。”
桑裴意外:“誰扔的?”狐貍畢竟是虎王的愛妾,璇璣洞的小妖有那麼大膽子?莫非……
果然,扶疏“噌”地縮回一片葉子,害怕地道:“我、我扔的。”
她當時非常害怕,幹娘暈倒,幾度垂危,所有的小妖都手足無措,她忙著為幹娘治療身體,誰知,那狐妖趁妖不備,竟不聲不響來到她身後,呵呵笑著伸手抓住她的主藤。她嚇一跳,抽打回去。那狐妖居然又來,扶疏生氣了,捲起狐妖就躥出璇璣洞,用盡力氣一扔——
老實說,她當時看見狐妖像顆星星般,飛得很高很遠,不知道還找得著不?萬一找不著,虎王生起氣來,該怎麼辦?
扶疏這才知道後怕。
桑裴看著蠢藤,微微詫異,還真是她幹的?
不過,“幹得不錯。”
扶疏猛地鑽出花盆,葉子嘩啦啦搖晃,仰頭問:“真的?!”
桑裴頷首,“嗯,做的好。”
扶疏好開心,好驕傲,妖皇大人在誇她,誇她……
青九母子闖入璇璣洞一事,隨著這兩人一個失蹤一個重傷而被壓下,虎後和桑裴卻安然無恙。自此,山上小妖不再敢欺負璇璣洞人。
時間轉眼間已過四五個月。
勺皓山,璇璣洞。
一隻蛙蛙妖迎著漫天的霞光,急吼吼地躥進洞中,速度太快,匆忙間踢飛一隻花盆,花盆飛射出去,洞中的小妖們頓時大驚失色,七手八腳地跳起來接盆子,卻沒有接到,花盆“嘭”地砸地,摔得震天響亮,碎得七零八落。
小妖們傻眼了,猛地望向蛙蛙妖,異口同聲地指責:“你你你怎麼回事,不能悠著點嗎,把小扶疏的花盆都摔壞了,她會傷心的!”
蛙蛙妖神色焦急,越焦急越結巴地道:“俺、俺有急事嘛,咋咋咋辦?”
狼妖蒼木過來,一片一片叼起花盆碎塊,都藏在狼毛裡往前走。蛙蛙妖自覺闖了禍,耷噠噠地轉著眼珠,跟在他身後跳躍。
走入左洞,撲面而來的是濃鬱的草藥味,微微嗆鼻。洞中不見扶疏和大王子,只有虎後躺在石床上,秀美的臉蒼白如紙,印堂發黑,繚繞著沉沉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