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懊惱之色在她回頭時,看得一清二楚,只覺得內心一陣冰涼,冰涼裡還帶隱隱的刺痛,懷孕的事,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沒有期盼過,她也同樣沒有,只不過……孩子還是來了。
即便沒期盼過,她還是想看到他的欣喜,就像曾經那般,高興地手舞足蹈,連話都不會說了,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副苦惱的表情。
他變了!
她覺得心頭很疼,逼得她眼眶一片火熱,但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你走!”她沖去門邊,將門開啟,故意地不看他。
他怎會走,直接用腳將門踢上,一把攫過她,抱進懷裡,“我沒有變!”
這一生,他愛的只有她。
聽聞,她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淚,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這四個字瞬間就擊退了她心裡的防備,“阿羽,怎麼辦,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她一股腦的將情緒釋放了出來,從王宮裡回來後,她就給自己把了脈,她不是巫師,但幼時就和他在一起,多少學過一些,不精通,但判斷是不是懷孕足夠了。
當知道自己懷孕後,她渾身都涼透了,她要怎麼處置這個孩子,是留下來,還是……
不,她失去過一個孩子,怎能忍心再失去一次。
她不要,可是她要怎麼將這個孩子瞞過所有人的生下來,就算她再怎麼藏,肚子大了都是藏不住的。
她哭濕了他的衣襟,透過濕氣,他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掙紮與無邊無際的害怕,是他疏漏了,他應該想到這一點的。
“鶴兒,別怕,有我。”他捧起她哭泣的臉,用拇指抹去她臉頰上源源不斷滴落的眼淚。
“我錯了,我該聽你的話,不該回來的,就應該和紅䴉靜悄悄地在別院生活,可是……可是……”她吸了吸鼻子,抽泣道,“我恨,我好恨,是他們害死了爹爹,害死了我的兄弟姐妹,我想報仇,親手報仇。”
“我知道,你不要再說了,冷靜下來。”他擔心她會因為情緒過激地傷到自己的身體,她已不似曾經那般健康,那場災難發生時,她的元丹被重創,到現在都沒有恢複,加上失去親人的痛,身體一直都不見好,不過靠著他的丹藥和調理再維持,這也是他為什麼迫切想要找到神農鼎的原因,只有神農鼎才能煉出使她恢複如初的藥,還有紅䴉,他也同樣需要。
“阿羽,我知道這會讓你為難,但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我不想失去它……”她曾失去過,所以知道失去的痛苦,那種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比粉身碎骨還要痛上百倍,“或者……我可以現在帶著紅䴉離開,離得遠遠的。”
“你要怎麼離開?烏鶇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在,他才能監視你,一旦你走了,他就會無所忌憚了。”他絕不會讓她離開,離開了他沒有足夠的信心能保護好她。
之前他雖然勸她離開過,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女王有孕,烏鶇對他的戒心已到了臨界點,隨時都會爆發出來,她此時走,烏鶇必定會有懷疑,她只會更加危險。
“那要怎麼辦!?難道……”她雙手捂住小腹,劇烈地搖頭,“不,我不要!”
“鶴兒,我沒有那麼想!”
他是絕不會要她犧牲這個孩子的,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再來一次,她很可能會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聽我說……”他再一次捧起她的臉,逼著她直視自己,“我發過誓,此生再不會讓你受苦,受委屈,所以相信我,我會有辦法的……”他溫柔地親吻上她的額頭,“把一切交給我,你只管安心的養身體。”
“你打算怎麼做?”即便他信誓旦旦,但她心裡仍無法安穩,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若是被發現了,死的不會只是她,連他都會受到牽連。
她為此後悔不已,如果知道會有這一天,她寧願一輩子報不了仇,因為她不想害了他,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話,他不會活得這麼壓抑。
“阿羽……或許那時我死了更好……”死了就不會連累他了,最多是無顏去見父親和死去姐妹兄弟罷了。
“胡說!”他情緒激烈地喝道,用盡全力將她抱進懷裡,“沒有你怎麼會好?”
沒了她,他的世界就是一片黑白,再不會有顏色,他經歷過,他曾差一點就失去了她,所以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他會一反常態地去救風辰,就是因為風辰救了她,讓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說她恨,他又何嘗不恨,若不是烏鶇,若不是先王,她和他會是怎樣幸福的一對,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死在那場災難裡,還來不及出生就死了,成了一塊滿是血的肉塊,落在那場火海裡。
他忘不了!他是那麼期待它的出生,幻想過無數次它蹣跚學步朝他走來的模樣,還有牙牙學語的時候,他會手把手的教它習字念書,教它練武,以及每逢星空燦爛時,讓它騎在脖子上,和它一起數星星的日子,但這一切都在那場火海裡破碎了,他都來不及抱抱它,看它長的是像他,還是像她,等待他的只有身心受創,滿身是血的她。
那時的她被風辰背在身上,連呼吸都聽不到,如果不是他是巫師,他甚至懷疑她已經死了,他發過誓,定叫那些傷害他妻子和孩子的惡人十倍百倍的奉還。
烏鶇……他所有的黨羽,還有……他的兒子,尤其是他的兒子,他誓要將他斬成肉糜,挫骨揚灰。
他是傷她最深的人,傷得她醒來後,只要見到男人就會害怕。
他不會忘記,永遠都不會忘記!
白羽不禁猙獰了臉色,如從最深暗的地獄爬出來的魔物,滿面的嗜血之色。是該將計劃往前提一提的時候了……
為了保護鶴姬,他不在乎成魔,還是成鬼,縱使死後萬劫不複,他也甘願。
犬境。
正午時分,寢宮的內殿門前,木香將端著的膳盤放下,然後輕叩了一下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