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軍接過煙取出一支自個兒點上,道:“何主任想表達什麼意思?”
何建民從辦公桌拿過一疊a4紙丟在他面前:“你昨天和布林頓大學的費迪南教授進行辯論,我看了,觀點新穎獨到,內容詳實充分,但是還有一些不足之處,我重新替你改了一遍,你看看。”
宋保軍頗為驚訝,難道何建民當真安的是好心不成?吸了一口煙,拿起稿紙快速瀏覽一遍。
一兩萬字內容,列印出來總共二十多張稿紙,裡面有幾處劃線的地方,都是口語表述中的不夠規範的地方。比如宋保軍說的一句話:“都是各式各樣的馬匹”,有一點語法上的小問題,但在口語中是無傷大雅的。何建民將“各式各樣”改為“各種各樣”,就規範多了。
其他幾處小毛病也是如此,改的不外乎宋保軍茶州腔普通話的不標準之處,近乎吹毛求疵,雞蛋裡挑骨頭,對於最重要的實際理論部分卻沒有任何改動。
何建民看出他眼中的不滿,嚴肅的說:“不積跬步,何以致千裡?不要以為這是小事,學術上任何一點點小問題都是大事!前蘇聯的聯盟一號宇宙飛船墜毀就是因為幾個小數點的緣故!你普通話都不標準,以後拿什麼畢業?拿什麼走上社會?拿什麼為人民服務?”
宋保軍冷笑道:“文科和理科能相提並論麼?”
“我看你是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你以後到大公司上班,為領導寫稿件,他開會時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錯字念出來,你還認為這是小事嗎?”
“是,何主任說的不錯。”宋保軍說:“不過我畢業了只想去工地搬磚,寫稿件就用不上了。”
何建民哼了一聲,道:“你多少給我上進點!外語學院副院長臧信洪跟我提了,準備與費迪南教授聯名,把昨天的演講內容歸納為一篇論文,投到美國的國際語言類期刊《語言文化知識》上去,題目是《漢語與英語的優劣之比》。”
“哦?”宋保軍的腦子立即清醒了不少。
何建民道:“你所說的內容多處是由我修改的,最終稿件也是由我定的。可以說,這篇論文如果沒有我,你一定完成不了。所以署名欄寫了我何建民的名字,你沒有什麼異議吧?”
宋保軍摁熄煙頭,嘿嘿嘿笑了起來,嗓子像是塞入一塊火炭,聽起來十分刺耳:“何主任,你開的是星際玩笑吧?改我論述裡幾個口語失誤的地方就想署名?”
何建民臉一紅,勉強說道:“宋保軍同學,你先不要激動。我來說一個事實,你是中文系的學生,學的是我們中文系導師傳授的知識,這點沒有錯吧!你的知識都是我們教的,我署個名字有什麼錯?”
宋保軍揚著下巴,神態頗為居高臨下:“你上過老子幾分鐘課?”
何建民只當做沒聽見,續道:“何況你還是在校大學生,指導老師在學生論文中署名乃是國際慣例。我們老師培育你傾注了多少心血?當然,寫個論文不容易,我可以給你適當的補助,就當是這篇論文的稿費好了!”
在一所大學,老師評職稱的一個重要依據是論文數量。第二是看論文發表在什麼地方,在地區類的雜志上可以說影響低微,不列入考評。發表在國家級學術專著上,有加分;發表國際級的,則有重大加分。美國期刊《語言文化知識》在國際語言學界有顯著地位,能在上面發表論文都是了不得的牛人,何況還是與著名的費迪南教授聯名發文,沒有人願意錯過這次機會。
宋保軍轉念一想,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何主任這是要剽竊老子的東西啊!
他揉搓著下巴青青的胡茬,眼神裡十分的不屑:“何主任,我覺得我們還是挑明瞭說的好。上次本人參加十月晚會榮獲特級獎,學校特別獎勵五萬元,可我只拿到了一萬元,這究竟怎麼回事?”
何建民臉色閃過一絲尷尬,很快平靜下來,道:“哦,這事啊,我正要跟你說呢。我身為系主任,有權關心繫裡學生的身心健康,引導學生積極向上,做力所能及的事。我啊,一向是很在乎學生生活的,前不久我就發現,很多學生大手大腳,不懂得節儉,拿了家裡的錢就胡花亂用,到了月底往往沒錢吃飯,餓得面黃肌瘦的,還去飯堂找剩飯吃,傳出去對學校聲譽影響不好嘛。我啊,是看在眼裡痛在心上,決定勸導大家合理安排生活費。你們呢,從高中畢業,以為自己是成年人了,其實還算不上獨立自主,吃飯買東西都得向家裡伸手要錢。”
“何主任的意思是……”
“我覺得你一下子拿五萬元鉅款很不合適,容易助長鋪張浪費的歪風邪氣。”何建民義正詞嚴的說話,甚至還揮了揮手以堅定自己的決心:“我幫你把其餘四萬元存起來,是為了你好。不然你拿去亂用,誤入歧途怎麼辦?我們學校領導也有責任的知道不?”
宋保軍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何主任怎麼不早說,我已經向教導處的嚴主任作了報告,他表示會徹查此事。”
何建民猛然瞪大雙眼:“喂!你開什麼玩笑?向嚴主任報告之前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那你私自佔用我的獎金,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宋保軍嘿嘿冷笑個不停。
“你這學生怎麼不懂事?我不通知你是為了你好!行了,現在算是告訴你了吧?獎金是由我本人代為保管。”何建民拍著桌子站起身,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水,在辦公室裡踱了一圈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