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一切都太好了,他們從沒想過的好,好到讓人相信,永遠也是有可能的。
兩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明天是八月二十一日。
甘雨終於開口問:“明天,你要做什麼?”
“明天上午,跟田家一起參加記者招待會,下午,去掃墓。”陳徵回答。
甘雨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手,找到,握住,說:“你可以做到的。”
陳徵翻身過去抱著她,下巴:“有你在,我能做到。”
相擁而眠。
陳亦忠、陳徵、田董事長、田佩岑站在臺上,全部黑色著裝。臺下的閃光燈晃得陳徵有點頭暈。田佩岑卻笑意盈盈。陳徵仍然覺得她可能是瘋了,把記者招待會定在今天。
兩家董事長在臺上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簽過約之後是記者提問時間。底下的記者問的都是關於兩家未來合作事項的問題,只有東風媒體的記者站起來,問:“請問為什麼把記者會定在八月二十一日呢?據我所知,今天是陳氏大少爺陳行的忌日。”
下面的記者炸開了鍋,東風媒體也太大膽了吧,下面的人也知道,但沒人敢問。陳亦忠和陳徵沉默。臺上的主持人示意下面的工作人員搶下這個記者的麥克,這時田佩岑舉起她桌前的麥克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陳行看到陳氏和田氏能在一起合作,一定也很開心。”她露出一個看似發自真心的笑容。陳亦忠和她爸對她滿意地點頭,陳徵不去看她。
這個記者坐下了,其實他也不懂,為什麼何玉容非讓他問這個問題。可是田佩岑心中早已有數。
記者會結束後,田佩岑問陳亦忠:“陳叔叔,你們是不是要去看陳行?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陳亦忠拍拍她的肩膀,“當然可以,陳叔叔早就把你當成陳家人了,一起去吧。”
陳徵抬頭看她,她卻對他莞爾一笑,他不寒而慄。
陳家三人和田佩岑站在陳行的墓碑前,陳徵和田佩岑各放了一束白菊在墓碑兩旁。看著陳行照片上年輕的面龐,季綺華忍不住啜泣起來。
田佩岑說:“陳叔叔,我陪著阿姨先回車上。”說完扶著季綺華離開。
陳亦忠也要走,陳徵說:“我在這再待一會兒。”陳亦忠點點頭。
陳徵蹲下,看著陳行的照片,說:“哥,我對不起你。我本來想用餘生來贖罪,但是我遇到了一個姑娘,她叫甘雨。我仍然覺得我有罪,但是為了她,我想至少變好一點。”
在車上,季綺華握著田佩岑的手說:“佩岑,我們陳家對不住你啊。”
田佩岑也眼眶發紅說:“阿姨,陳家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這輩子我愛過陳行,已經足夠。只是,如果他那天沒有去那裡,說不定我們的孩子都很大了吧。”
季綺華聽她這麼講,心裡更是難受了起來。是啊,要是陳徵生日那天,他們倆沒有獨自去那裡就好了,那麼她的陳行還會好好活著吧。
田佩岑跟著陳家人回了陳宅。季綺華被雲嫂扶回了臥室,她止不住地哭泣,陳亦忠也去臥室看她。
客廳只剩下陳徵和田佩岑,陳徵走到花園透氣,田佩岑也跟了出來。她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走過來給陳徵,說:“你看看。”
陳徵接過來拿出信封裡的東西,是一疊照片,是他和甘雨的照片,他居然被跟拍了,根本沒有察覺。他一張一張看過去,等看完了,他卻冷靜了下來,問她:“你到底想要什麼?田氏為什麼跟陳氏合作?你為什麼把發布會定在今天?為什麼找人跟拍我們?”
田佩岑看他,輕笑了一聲:“這些天,你倒是進步了不少啊,聚賢會那天,你在我面前連話都說不利索,這個甘雨,對你的影響還真是大啊。”她的眼神變得狠厲,“我不想要什麼,我就是想提醒你,你不該這麼快樂。你這輩子都對不起陳行,你這輩子都不可以幸福!”
田佩岑說著情緒激動了起來,陳徵低頭看看照片裡的甘雨,說:“我的人生我自己來管,我幸不幸福也由我自己來決定”
田佩岑嘲笑他:“你覺得你自己說的算嗎?我告訴你,我回來,就是要插手陳家的生意,我還要嫁到陳家來,我會嫁給你。”
陳徵猛地抬頭,不可置信,“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清醒。這裡是離陳行最近的地方,我必須在這裡。我也不允許你幸福,我們兩個就一起不幸福地度過餘生吧。”田佩岑越說,臉上的笑容越甚,眼神卻越來越空洞。
“你真的瘋了,你才應該去看醫生。”陳徵覺得脊背發涼,他離開花園,想去跟爸媽告別,然後回家。
陳徵剛要敲房門,卻聽到季綺華帶著哭腔,哀怨地說:“要是六年前的今天,陳行沒有跟陳徵去那裡就好了,為什麼陳徵要帶他哥哥去那裡,為什麼啊,我的陳行啊,我的兒子啊……”
陳亦忠心中也痛,道:“你以為我每天不是這麼想的嗎?你以為我心中沒有怪過陳徵嗎?但我們只剩這麼一個兒子了,這些話你不要再提了,不要讓陳徵聽到,他也不好過。”
陳徵準備敲門的手僵在門前,顫抖著。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他們的真心話,原來他們一直在怪他。陳徵心中的本已慢慢瓦解的負罪感,一瞬間全都回來了,那座銅牆鐵壁,比以前更高。他轉身,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