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說了兩句,七皇子催著人回去,“這邊我不便久待,你也早些回去,宮裡雖然規矩嚴,但也有腌臢之事,你自己多加小心,一切等阿洵回來再說。”
蘇怡安和人告別,在七皇子目送中迅速走遠。
直到看著人進了門,七皇子才嘆一口氣,腳步沉沉的離開了。
他沒想到自己見到心儀姑娘的這一天,卻是知道她家破人亡孤苦無依被賜給了屢遭劫難的好友做對食,更甚者,父皇也對她有意。
兩年前,他在南山上驚鴻一瞥,心中有了佳人,還沒等找到人求親,父皇就因為嚴氏的謀不軌案大怒,朝堂內外諸多朝臣勳貴牽連其中,帝京血流成河。
而他最好的朋友與心儀的佳人,都成為了其中的犧牲品。
更甚者,崔洵慘遭酷刑,意中人也成了好友的對食。
七皇子揉揉悶痛的額頭,嘆息著走遠,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好友將蘇怡安託付給他。
他對蘇怡安有意,想照顧她,但她卻又是好友的對食,嚴格一點說,甚至算得上是妻子,他既希望崔洵身邊有人陪伴同甘共苦,卻又不希望那個一同吃苦的人是蘇怡安。
滿心的煩惱思緒,七皇子最後到底還是選擇將滿腔心思壓下。
除非確定阿洵對她無意,否則他絕不會先開口。
最後,七皇子到底沒有開口的機會。
因為他曾經的伴讀,他遭遇了諸多痛苦與不幸的好友,在漫天大雪中,撐著一把青竹紙傘同他道,“文儉,我離不了她。”
她是他活著的那口熱氣兒,是讓他拖著這具身體還能神志清明的走下去的根基。
沒有蘇怡安,崔洵依舊會活,但活著的姿態不會像此時。
他身上穿著她做的衣裳,腰間掛著她繡的荷包,手上塗著她精心求來的膏藥,胸口處是她留下的一股熱意。
這惡心的宮裡有他和她兩個人的家,他每日在外面看再多醜惡見再多仇人,都比不上回去的一碗熱湯。
他是要複仇,為明遠侯府,為宣國公府,但複仇是為了更好的活著,而不是傾盡一切就此死去。
蘇怡安是崔洵的妻子,是明遠侯府的嫡長媳,是崔家的宗婦,崔洵是蘇怡安的丈夫,是宣國公府的女婿,也是蘇家託付寶貝明珠的唯一。
他們背負著彼此最溫暖最深重的期望,理應相攜著一起走到結局。
看著越發沉穩深沉的好友,七皇子澀然道,“我明白。”
“但是阿洵,我父皇他……”七皇子垂頭,聲音嘶啞,“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父皇他到底年事已高,你做事,能不能,能不能……”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那是他的父親,七皇子不可能坐視不理。
如今宮中氣氛越發詭譎,無論是帝王沉迷丹藥也好,還是大肆寵幸他從民間帶回來的舞姬也罷,就連那幾個總是不安分的兄長與弟弟都屢屢跳出來搞事,七皇子人微言輕,阻攔不了一二,但至少,他不希望自己的父親下場太過悽慘。
好友對姬家對幾位兄長的恨意他能理解,畢竟是明遠侯府和同宣國公府的滅門死仇,那些向來不對付的兄弟們也就罷了,但父皇他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文儉,”崔洵看著好友,眼神清明,語意沉沉,“不管你信不信,陛下的事確實和我無關。”
“你與其在這裡求我,不如去問問你二皇兄,那煉丹獻藥的老道和他是什麼關系,問問你四皇兄,那舞姬又是何人蓄意調教。”
“還有你後宮中那些不安分的庶母,她們在這些事中又出了幾分的力。”
“你該尋的是這些人,而非我。”
七皇子在這一連串的話語中越來越沉默,雪花飄飄揚揚,許久後,青年抬頭勉強一笑,“抱歉,阿洵。”
“我先走了,有空再來找你。”
梅林中,青年跌跌撞撞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崔洵緊了緊大麾,撥了下自己手上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