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在宮中人面廣,不止弄好了去味的香包,言語間還透露了一點訊息。
“看人行刑?”蘇怡安面色忽然發白,嗓音發緊。
“是啊,”小太監心有慼慼,“要知道那地方可是咱們這些人最不敢去的,我聽說崔公公是每日裡都要在一旁看人行刑的,躲都躲不了。”
“你也知道,”小太監往上指了指,“既然是上面的意思,那咱們這些為奴為婢的肯定是躲不開的。”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蘇怡安很勉強才讓自己露出兩分笑。
小太監搖搖頭,“我也就是說說,其餘的也幫不上什麼忙,還好蘇姑娘你不用去貴人娘娘們的宮裡伺候,不然只怕比崔公公還不如,畢竟……”
剩下的他沒說下去,蘇怡安大概也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無非是她這張招惹禍端的臉,從前有柳貴妃護著倒還好,現在沒了依靠,還被賜給了崔洵做對食,若真去哪個宮裡伺候人或者做事,只怕眨眼間就能招來禍事,到時候不止自己倒黴,還會拖累本就處境艱難的崔洵。
至此,蘇怡安徹徹底底歇了做事的心思,多事之秋,她一分一毫都不想給崔洵添麻煩。
這晚,崔洵回來得比平日都早,蘇怡安將幹淨衣裳送過去,備好熱水讓他洗漱,自己拿著火鬥將衣服燙了一遍,末了配好掛起來,等明日崔洵穿時,血腥味就沒那麼重了。
崔洵今日洗得比平日都久,蘇怡安捏著手裡的小瓷瓶,等著人出來。
“等久了吧,抱歉。”崔洵做到桌前,準備用飯。
蘇怡安將小瓷瓶遞過去,聲音細細,“給你的。”
崔洵放下筷子接過來,有些好奇,“什麼東西?”
“你聞聞看就知道了。”
將信將疑的開啟瓷瓶,剛湊到鼻前,崔洵就聞到了一股清涼到堪稱辛辣的味道,呼吸像是一下子被開啟,再嗅不到那永無休止的惡臭腐敗與血腥,清新得好似雪後初晴。
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連日來胸臆間盤桓了許久的憋悶感剎那消失,整個人都輕了一輕。
“謝謝,東西不錯。”崔洵收下東西,難得露出個笑容。
蘇怡安已經習慣他白日裡清正守禮的模樣,再看不到那次在冷宮中的唐突,除了晚上睡在一起時抱她抱得死緊,平日裡崔洵幾乎無任何異樣。
但蘇怡安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就像她從噩夢中醒來,崔洵抱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著日後該如何弄死五皇子,教她在噩夢中振作,學著將自己的噩夢變成敵人的噩夢,那字字句句中的憎恨與野心,殘忍陰毒與睚眥必報,她一點一滴看得明白。
夜裡的她不正常,崔洵同樣,他有著區別於白日裡的詭譎可怖面孔,但這樣的他,讓蘇怡安覺得安心且可靠。
被崔洵抱在懷裡,她就像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滿心的信任與依賴。
兩人用罷飯,崔洵同她說起前些日子籌謀的事,“你弟弟那裡已經有了眉目,七皇子如今已從五皇子那裡將人接了過去,我的意思是將人送往江南,京城畢竟是非多,即便有七皇子庇護,他也算不上安全,且江南有神醫,也可替他醫病調養下身體。”
提到弟弟,蘇怡安立時來了精神,聽完崔洵所說,她只稍稍猶豫了下,就選擇了答應,“那就送去江南。”
“你捨得?”崔洵失笑。
“不捨得,”蘇怡安搖頭,看著他的眼睛,“可那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嗎?對你,對我,對阿惟。”
聞言,崔洵沉默,確實,將人送往江南是最穩妥的手段,一半是為了蘇怡安姐弟,另一半卻是為了他自己。
他日後要做的事情風險大危險多,稍不注意就會被人抓住把柄,身邊一個蘇怡安已經是他的軟肋,她的弟弟決不能成為第二個。
崔洵心裡,他會救會庇護蘇怡安,也會為她妥協,但蘇惟不會,即便他是蘇怡安的親弟弟。
他能給出的善心與溫柔已經盡付蘇怡安,為了避免日後因為蘇惟的事造成兩人隔閡或者惹她傷心,現在將人送得遠遠的避開去是最好的手段。
他想,她應該是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看著目光澄澈的蘇怡安,崔洵伸出手撫上她紅潤臉頰,即便窩在這等腌臢的地方,穿著灰撲撲的衣裳,她依舊綻放得美麗。
這樣的她,因著前些日子的事,他一直小心翼翼護著待著,不敢多逾越一分,除了晚間她做噩夢,他從不過分親近,生怕惹來她抗拒與不喜。
然而,她這樣信任他,讓他心旌神搖,妄想親近。
冰涼的指尖觸到她肌膚,讓蘇怡安不由自主的眨了下眼,但她卻沒避開,只認真看著他,像是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會拒絕反抗。
崔洵想,或許這只是錯覺,但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試試呢?
畢竟,她是他的對食。
更準確一點來說,她是他的妻子,那個昏君做的唯一一件好事與正確的事。
“恬恬。”
崔洵喚她的小名,這兩個字念出來嘴裡都似乎泛著甜味,夜色深沉,他抱她入懷,親了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