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還沒說話,卷宗庫大門方向便傳來嗵嗵嗵的腳步聲。兩人朝外看去,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迴廊上忽明忽暗的燈籠照出了來人的身形,竟是徐正峰去而複返了。
“嗝——”徐正峰扒住卷宗庫的大門沖裡面說了一句,“你們真要查三十年前的案子?當年的證據都燒光了,被害屍體、仵作的報告、還有一些案情記錄,那些都沒有了。五家受害人全都離開了東明,準確的是離開了河南道,想要找是找不到了。”
“但是,我們還有徐捕快。”月枕石走向了庫房門口,表情認真地說,“有徐捕快,還不夠嗎?”
徐正峰似乎很多年沒有被人如此期待過,他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我老了。要是我有用的話,也不至於這些年都沒抓到兇手。”
“話雖如此,但徐捕快三十年堅持繼續在捕快一職,不都是因為一直心有掛懷,希望能夠抓到真兇。”
展昭瞭解捕快一職的不易之處,如果徐正峰真是渾噩度日,他也沒有必要在這個崗位上一做三十年。“卷宗上所述不祥,有關當年的真兇一事,東明縣衙是全無懷疑嗎?”
徐正峰沒有直言回答,他好似醉熏熏地睡著了一般在門口站了半柱香時間,又是忽而睜開眼睛,說話的語調卻略顯吊詭,“嘿嘿,真兇在哪裡?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膽量隨我來了。”
不待兩人回答,徐正峰先一步轉身朝著縣衙的馬圈走去。
展昭與月枕石相視一笑,兩人動作迅速地離開卷宗庫鎖好門,也牽過馬驢隨著徐正峰出了縣城往北而去。
一路上,徐正峰一言不發,而能聽到黃河水流聲越來越近,空氣裡水氣也越發濃鬱,三人在一塊村碑前停了下來。
“這裡就是多水村。記住我們剛剛走的路,那就是當年抓捕嫌犯的路。”
徐正峰還是言簡意賅,下馬進村目標明確地帶路朝前走。多水村的小街小巷並非如同井字形橫豎清晰,更多是彎彎繞繞的,讓人容易一下就失了方向。
緊隨其後的兩人聽到東明縣曾經追捕過嫌犯,這個訊息可從沒有在上報的卷宗裡提及一二。當下不是提問的好時機,兩人帶著疑問跟緊了徐正峰的腳步,一路七彎八也發現多水村很安靜,是一種入夜後有些死寂的安靜。
片刻過後,三人來到一處得以眺望河岸的小土丘。
“那裡是嫌犯跳河的地方。”徐正峰指向了一處黃河途徑的彎道,黑夜裡卻並不難以辨識方位,因為河岸邊豎著一杆旗子,它正迎著颯颯北風飛揚舞動。“接下來,我們去起火的地方。”
月枕石遙望著那面旗子,那旗子已經十分破舊,模模糊糊地看到上面有一些圖案,並不是正常象徵某個河段的旌旗,好似一種符文。
河岸上還有牢牢繫住的三兩木船,槳靠在船上,卻無端散發出一股陰氣。
“徐捕快,等一下。”月枕石攔下了徐正峰正欲匆匆離開的動作,“你說嫌犯是從這裡跳下了黃河。這些船是用來……”
徐正峰緩緩轉過身體,臉上裂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正如你想的那樣,是用來撈屍體的。多水村沿黃河而建,正好卡在黃河的一個彎道上,黃河水流俯沖而下,河流彎道裡除了泥沙,最多的就是屍體。”
黃河河風迎面刮來,竟是讓盛夏裡猛增了七分寒氣。
“多水村的人口並不多。自古以來,村裡的水鬼們做著撈屍的活,從此地沿著河岸百裡有餘,都是水鬼的打撈地。”
徐正峰目光幽幽地看著河面,“一年四季都出河撈屍,他們有自己的規矩。譚財跳下去之後,一直沒有屍體浮上來。水鬼們跑了一趟船說沒有看見譚財的屍身,三十年前縱火案就那樣沒有了後來。”
“為什麼不再上報的公文裡寫清楚這一條。”展昭終是問了這個關鍵點,“你們給的報告說的是毫無頭緒。”
徐正峰聳了聳肩笑了,“三十年前一把火把什麼都燒了。在那種情況下,縣令自身難保,就連當時的開封府尹都被捋了烏紗帽。既然證據沒有了,如果再對上頭說我們找到過嫌犯,上面問嫌犯呢?我們說嫌犯被弄得跳河自盡了,就連屍體也沒有了,這樣的回答不是自找麻煩。”
徐正峰說著就揉了揉鼻子,習慣性地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展大人,您的問題太傻了。這世上有幾個包大人會對一個案子糾察到底?”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黃河水鬼、湘西趕屍人、藏地天葬師都是與屍體打交道的。不過,水鬼是去河裡撈屍體,他們不是什麼屍體都撈,其中有不少禁忌怕引發屍變。”
月枕石想了片刻出言打破沉默,“所以我有一個疑惑請徐捕快解答。譚財跳了河,他是真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還是他的屍體撈不得?”